合同形式化对小型可可供应链权力格局的影响：来自科特迪瓦和加纳的实证研究

本研究针对欧盟零毁林法规(EUDR)推动下可可供应链合同形式化趋势，通过107份深度访谈和案例比较，揭示正式合同虽提供认证福利却限制农户选择权，而非正式契约反而增强谈判自主性。成果发表于《Geoforum》，为全球供应链公平治理提供政治经济学视角的批判性思考。

　　

在全球巧克力市场规模突破万亿美元的背景下，科特迪瓦和加纳作为占全球65%产量的可可主产区，却面临着生产者贫困与热带毁林并存的悖论。欧盟新实施的零毁林法规(EUDR)要求进口商实施供应链尽职调查，这可能导致西非可可产业加速合同形式化进程。然而当前学界对合同形式化如何影响供应链最弱势群体——小农户的决策权缺乏系统研究，这正是Sophia Carodenuto团队开展本研究的现实动因。

来自维多利亚大学的研究团队采用批判政治经济学视角，选取科特迪瓦阿比让、阿博维尔、比埃比和加纳西部北部地区作为案例，通过107份深度访谈（52份在科特迪瓦，55份在加纳）和5份保密合同文本分析，比较了雨林联盟(RA)认证合同与传统口头契约对农户代理权的影响。研究特别关注"第一公里"（first mile）即农户与初级收购商之间的交易关系，建立包含合同形式、土地状态、价格机制等7个维度的分析框架。

在合同形式方面，研究发现认证合同均为标准模板，农户成为被动"合同接受者"。加纳25%农户持有书面合同，而科特迪瓦仅认证合作社成员签署书面协议。非认证农户通过同时保持2-3个采购商关系维持选择权，正如科特迪瓦农户所述："我卖给能立即付现的采购商，忠诚度不重要"。

土地权属分析显示，加纳92%签约农户拥有土地所有权，远高于全国78%的平均水平。科特迪瓦虽普遍缺乏地契，但认证农户需完成农场地理定位。这暗示合同形式化可能将无地佃农（abusa/abunu分成制农民）和森林边缘生产者排除在合规供应链之外。

价格机制呈现矛盾现象：虽然两国商品委员会（CCC和COCOBOD）设定最低收购价，但科特迪瓦中间收获季存在普遍压价。认证合同虽承诺可持续溢价（加纳95%认证农户获得溢价），但合作社付款延迟迫使农户违约转售。一位退出合作社的农民坦言："现金即时性比价格更重要，有时不得不接受低价"。

绩效义务条款显示，认证合同通过农技培训、投入品供给等结构化支持提升生产力，但建立依赖性关系。非正式交易仅关注豆粒干燥度等基础质量指标。处罚机制差异显著：加纳LBCs（特许采购公司）可能暂停投入品支持，而科特迪瓦非正规采购商(pisteurs)对豆源合法性"睁只眼闭只眼"，农户直言："只要是可可豆他们就收，哪怕来自保护林区"。

研究最终得出颠覆性结论：表面规范的合同形式化可能通过限制买方选择削弱农户代理权，而看似不透明的口头契约反而保留谈判空间。这对EUDR等政策实施具有警示意义——强制合同披露可能将合规成本转嫁给最弱势生产者。团队建议政策制定者关注非正式关系的治理价值，在供应链追溯体系中保留弹性空间。

这项研究的价值在于突破传统效率导向的供应链分析，将合同视为权力关系的具象化载体。通过法律现实主义与政治经济学的理论融合，揭示了全球南方小农经济嵌入资本主义体系时的适应性策略。正如作者援引Dietz(2017)的观点：非正式性既是压迫的遮羞布，也可能是弱势者的生存智慧。该成果为后殖民时代的农业供应链研究提供了方法论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