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棘手问题”中超越社会接受度：一种用于技术治理的社会伦理评估框架

《Journal of Responsible Technology》：Beyond Social Acceptance in Wicked Problems: A Socio-Ethical Assessment Framework for Technology Governance

本研究探讨技术治理框架如何整合社会接受与伦理考量以解决水短缺问题。通过分析凤凰城、斯科茨代尔和圣地亚哥的直饮水回用案例，发现传统参与方法存在伦理盲点，并提出社会-伦理评估框架，强调伦理参与和问题空间开放的重要性。

　　在当今社会，新技术的引入往往被视为成功的标志之一，前提是社会接受度得到了提升。然而，当面对所谓的“复杂问题”（wicked problems）时，仅依靠社会接受度作为判断标准可能显得过于狭隘。这类问题通常具有高度的不确定性，缺乏明确的解决方案，并且涉及多方面的利益冲突和价值分歧。以“饮用水再利用”（potable water reuse）为例，这种技术虽然在解决水资源短缺方面具有巨大潜力，但其推广过程中却遭遇了公众的强烈反对。这些反对意见往往与社会接受度直接相关，而本文试图探讨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在技术治理框架中，是否能够超越单纯的社会接受度考量，将伦理因素纳入评估体系？通过分析三个美国城市——凤凰城、斯科茨代尔和圣地亚哥正在进行的饮用水再利用项目，本文揭示了现有公众参与策略的局限性，并提出了一种融合社会接受度与伦理可接受性的“社会伦理评估框架”（socio-ethical assessment framework），以期为更加负责任的技术治理提供新的视角。

在复杂问题背景下，社会接受度通常被理解为公众对某一技术的认可或支持程度。然而，这种看法可能忽视了技术开发过程中所涉及的伦理考量。例如，饮用水再利用技术虽然能够为干旱地区提供新的水源，但其推广过程中所面临的公众质疑并不仅仅是关于技术安全或信息透明度的问题，还可能涉及对资源分配公平性的担忧、对生态影响的疑虑，以及对“令人不适”的伦理感受（即所谓的“yuck factor”）。这些问题并非仅仅可以通过教育或信息传播来解决，而是需要更深入的伦理分析与讨论。因此，本文认为，仅关注社会接受度的技术治理方式可能不足以确保技术发展的社会和伦理可行性，特别是在处理复杂问题时。

为了探讨这一观点，本文引入了“社会伦理评估框架”这一概念。该框架不仅关注社会接受度，还强调伦理可接受性，即技术是否符合道德标准，是否能够体现对所有相关方（包括未来世代和非人类实体）的尊重。这一框架的核心在于拓宽公众参与的范围和深度，使技术治理过程更加全面和公正。例如，在斯科茨代尔的饮用水再利用项目中，尽管城市采取了主动的公众参与策略，如举办社区论坛、焦点小组和与当地酿酒厂合作的品鉴活动，但这些活动仍然可能受到现有权力结构的影响，未能充分代表所有社会群体的利益。此外，公众参与的成果往往被用来支持技术的推广，而非真正推动对技术本身的伦理反思。因此，仅仅依靠社会接受度的提升，并不能确保技术的道德合理性。

本文进一步指出，当前的公众参与策略往往局限于“共同参与”（common participation）或“开放参与”（opening up participation）两种模式。前者主要关注如何解决预期的社会问题或实施挑战，后者则试图识别那些尚未被充分讨论但具有社会意义的担忧。然而，这两种方法都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例如，共同参与策略通常由政府或技术开发者主导，公众的角色被简化为信息接收者，而非真正的决策参与者。这种模式容易导致决策过程中的偏见和短视，甚至可能引发“群体思维”（groupthink）现象，即公众意见被引导至特定方向，而忽视了更广泛的伦理和社会问题。相比之下，开放参与策略虽然试图纳入更多社会视角，但仍然可能受到主流价值观和利益集团的影响，未能真正实现对问题的全面反思。

因此，本文提出了一种更为综合的“社会伦理评估框架”，其目标是通过整合社会接受度和伦理可接受性，推动技术治理过程的透明化和多元化。这一框架强调“伦理参与”（ethical participation）的重要性，即在技术开发过程中，必须考虑未来世代和非人类实体的利益。例如，饮用水再利用技术可能对自然生态系统产生长期影响，而这些影响往往未被充分纳入公众讨论或决策过程中。此外，该框架还呼吁对问题本身的界定进行批判性反思，即技术治理的起点是否过于狭隘，是否忽略了问题的多维度和复杂性。

以圣地亚哥的“Pure Water”项目为例，该项目在实施过程中采取了广泛的公众参与策略，包括与环保组织、社区领袖和普通市民的沟通。然而，尽管这些努力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公众对技术的理解和接受度，但它们仍然未能充分考虑技术对环境和社会的潜在影响。例如，该项目的实施可能会导致水资源分配的不平等，或者对非人类生态系统的破坏。这些问题往往在公众参与过程中被忽视，因为它们不符合当前主流社会关注的焦点。因此，仅仅依靠社会接受度来推动技术发展，可能会掩盖更深层次的伦理问题。

本文还指出，当前的公众参与策略往往基于一种“知识缺失模型”（knowledge-deficit model），即认为公众的反对意见源于缺乏信息或误解，因此通过提供更多信息可以解决这些问题。然而，这种模型忽视了公众对技术的伦理担忧可能与知识无关，而是与价值观、文化背景和社会结构紧密相关。例如，公众可能对饮用水再利用技术存在道德上的抵触，认为这种技术对自然生态的破坏是不可接受的，即使其技术安全性和经济可行性已被证明。因此，仅通过教育和信息传播来提高社会接受度，可能无法真正解决公众的伦理疑虑。

此外，本文还探讨了技术治理中的“技术锁定”（technological lock-in）现象。这一现象指的是，由于现有基础设施和社会实践的惯性，某些技术一旦被采用，就难以被替代或改进。例如，饮用水再利用技术虽然在理论上能够缓解水资源短缺问题，但其实施往往依赖于现有的水管理系统，这可能导致技术无法真正推动可持续的变革。因此，技术治理需要超越单纯的接受度考量，关注技术是否能够带来更深层次的社会和环境改善。

本文的研究表明，社会接受度和伦理可接受性并不是相互排斥的概念，而是可以相互补充的。通过引入社会伦理评估框架，技术治理可以更加全面地考虑技术的伦理和社会影响，从而避免因过度关注社会接受度而忽视重要的道德问题。这一框架不仅有助于提高公众对技术的理解和支持，还能够推动技术开发者和政策制定者更加负责任地进行决策，确保技术的实施符合社会的伦理标准。

总之，本文的核心观点是，技术治理不能仅仅依赖社会接受度作为衡量标准，而应结合伦理考量，推动更加负责任的创新和决策过程。通过分析饮用水再利用项目中的公众参与策略，本文揭示了现有方法的局限性，并提出了一个更加综合的评估框架，以期为未来的水管理技术发展提供新的思路和方法。这一框架不仅有助于提高公众对技术的理解和支持，还能够推动技术开发者和政策制定者更加全面地考虑技术的伦理和社会影响，从而确保技术的实施符合社会的道德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