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期自我参照记忆偏见的先导：他者参照偏见的发现及其发展意义

本研究针对人类认知中经典的自我参照效应(self-reference effect, SRE)的发育起源问题，通过创新性实验设计揭示了18月龄婴儿记忆偏好的关键转折。研究人员采用所有权操纵范式（self-owned vs. other-owned objects）结合镜像自我识别测试(mirror self-recognition)，首次发现自我概念形成前婴儿存在显著的他者参照效应(other-reference effect)，而该效应随镜像自我识别能力的获得转变为典型SRE。这一发现发表于《Nature Communications》，为理解社会认知发展提供了全新视角，表明早期记忆系统可能优先编码他者相关信息以适应依赖期生存需求。

　　

人类记忆系统中存在一个令人着迷的现象：我们总是更容易记住与自己相关的信息，这种被称为自我参照效应(self-reference effect, SRE)的认知偏见在成人研究中已被广泛证实。但当这种"自我中心"的记忆优势开始出现？它的发展是否与自我概念的建立相关？这些问题的答案不仅关乎人类认知发展的核心机制，更对理解社会性学习的本质具有重要意义。传统观点认为，这种自我优先的记忆处理模式可能从生命早期就开始显现，但来自丹麦哥本哈根大学(University of Copenhagen)和德国马克斯·普朗克人类认知与脑科学研究所(Max Planck Institute for Human Cognitive and Brain Sciences)的联合研究团队通过精巧的实验设计，颠覆了这一认知——他们发现，在自我概念形成之前，婴儿的记忆系统竟然表现出截然相反的"他者优先"模式。

研究人员采用眼动追踪技术(EyeLink1000 Plus)和贝叶斯统计方法(Bayesian ANOVA)，对73名17-21月龄丹麦婴儿进行纵向研究。实验设计包含两个关键部分：所有权记忆任务（通过将16个新奇物体交替分配给婴儿或玩偶Sven）和经典的镜像自我识别测试（通过面部标记行为评估）。记忆测试阶段采用偏好注视范式(preferential looking paradigm)，通过计算差异注视分数(Differential Looking Score, DLS)来量化婴儿对熟悉vs.修改版物体的记忆保持。为验证18月龄发现的可靠性，团队还通过在线平台Labvanced对82名20-40月龄德国幼儿进行了重复实验。

实验1：镜像自我识别对所有权记忆的影响
混合贝叶斯方差分析显示镜像识别状态与所有权存在显著交互作用(BF₁₀=4.28)。镜像识别者(n=34)对自我分配物体表现出记忆优势(DLS_self=0.044 vs. DLS_other=-0.049)，而非识别者(n=37)仅保留对玩偶分配物体的记忆(DLS_other=0.057)。编码阶段眼动数据显示，识别者对自我相关物体的注视时间显著更长(7.90s vs. 7.52s)，但这一注意偏差不能解释非识别者的他者参照优势。两组在年龄和抑制能力(作为认知成熟度指标)上无差异，排除了发育水平干扰。

实验2：自我参照效应的稳定性验证
20-40月龄幼儿(均为镜像识别者)复制了自我分配物体的熟悉性偏好(DLS_self>0, BF₁₀=6.77)，而对其他分配物体无此效应。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自我参照优势在20个月后保持稳定，与年龄无相关性(Kendall's tau B=-0.073)，表明自我概念一旦形成，其记忆效应即达到平台期。

这项研究首次揭示了记忆参照偏好的发展性逆转：在缺乏明确自我概念的阶段，婴儿表现出显著的他者参照效应(other-reference effect)，这种优势随镜像自我识别能力的获得而转变为经典SRE。这一发现为"他者中心论"(altercentrism)提供了实证支持，表明早期认知系统可能通过优先编码他者相关信息来适应生存需求——当婴儿行动能力有限时，记住他人可能操作的对象比记住自己的更具适应性价值。研究还提示，自我参照记忆优势的产生需要自我概念作为认知支架，这与成人研究中"自我知识组织结构假说"相呼应。

该成果对发展心理学具有多重启示：首先，挑战了传统认知发展理论对"自我中心"的单一强调，揭示了他者优先的早期认知适应策略；其次，为镜像自我识别作为自我概念发展的行为标志提供了新的证据链；最后，提出的发展性转变模型为理解自闭症等社会认知障碍的早期标记提供了新思路。正如作者指出，这种从"他者优先"到"自我优先"的记忆策略转变，可能反映了人类从依赖走向独立的社会化过程中的认知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