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人”学者畅谈研究生教育

“百人”学者畅谈研究生教育

　　

研究生教育方面，我们和国外的差距在哪里？我们有哪些优势？有哪些不足？创新型人才培养的关键是什么？提升研究生培养质量需要制度创新吗？……

    这是一连串令人深思的问题。10月27日下午，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第四十四期“建设与发展论坛”在玉泉路园区办公楼第一会议室举行。资源与环境学院的王明玉教授、信息学院的易卫东教授和生物系的王嵬教授分别介绍了他们在欧美发达国家所亲历的研究生教育，论述了他们对上述问题的思考。教务长苏刚教授主持当日论坛。

    三位主讲人均是中科院“****”入选者，他们分别在美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国进行长时间的学习和研究工作。王明玉教授2000年获得美国亚利桑那大学博士学位，并进行了相应的博士后研究；易卫东教授获美国布朗大学(Brown University)硕士学位，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UC Berkeley)博士学位；王嵬教授1997 获日本大分医科大学医学博士学位，随后在澳大利亚 Edith Cowan 大学遗传学中心做博士后研究。

    本次论坛主要围绕“发达国家研究生教育的基本特点与借鉴意义”来展开，王明玉、易卫东和王嵬三位主讲人分别以“谈一谈美国的研究生教育及对我国研究生培养的思考”、“关于研究生教育中考试问题的一些借鉴、思考和探讨”、“求知、力行、修身”为题，分别就发达国家研究生教育背景、体制、学位评估、考试问题等做了详细的介绍，并由此提出对我院研究生教育改革的实质性建议。

    王明玉教授介绍的重点是美国的研究生培养和课程设置特色、研究生考核制度、教育评估方式。美国是世界上最早在大学建立研究生院的国家，经多年发展，美国研究生培养的规则规范、方法程序等也在不断完善，形成了美国研究生教育独特的风格和模式，为美国社会的发展培养了不计其数的杰出人才。他认为，研究生教育主要在培养环节，培养的过程和方式直接决定着研究生的质量。美国社会一向推崇创新，在研究生培养上，也把“造就富于敢闯敢干精神的人才”作为指导原则。美国对研究生教育的基本看法是：研究生教育为学生提供了探索研究的途径，开发了学生的智力，应该把它看成是引导学生去探究的一种教育；培养创造型人才而不单纯是知识型人才，是美国研究生培养工作的核心。硕士研究生培养的基本目标是：使学生获得从事学术活动和职业工作的能力，可以在这一领域进行创造性的专业工作，也可以攻读更高一级学位。硕士学位是攻读博士学位的先决条件。硕士学位的获得一般需要1～2年，学生在导师的帮助下，制定自己的修业计划，包括一套相互关联的课程，常常配以一定的科研活动；要通过综合考试，提交一篇论文或与之相等的一个有创见的设计；硕士生必须选择一个专业作为主攻方向，通过课程学习、课堂讨论、研讨会、自学和调查研究等学术活动，并通过科学研究和专业实践等学习机会进行学习。博士培养的基本原则是：提高他们的理解能力，使他们能用批判的眼光评价专业领域的文献，用恰当的原理和方法去认识、评估、说明学科前沿的争论焦点和所存在的问题。研究生有极大的主动空间是美国大学研究生培养模式的重要特点。其主旨是保护和鼓励学生的研究兴趣，使研究工作能够建立在个人主动性之上。一般并不强行指定每个学生具体的研究方向，而是鼓励学生在本学科范围内根据自己的兴趣、能力和现实条件来确定研究方向。

    王明玉教授认为，研究生的适应能力以及创新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坚实的理论基础和专业基础知识，这是高质量研究生教育的重要特征之一，因此课程的学习就显得尤为重要。美国研究生课程设置有如下几个特色：第一，重视基础理论课程针对各学科专业的不同情况，在研究生计划中开设了许多基础理论课程，并辅之具体的落实措施，从而为提高研究型大学的研究生质量和科研水平创造了基础性条件。美国的硕士课程设置中，基础学科的授课时数已达到50%，专业学科占20-30%左右。即使是博士生教育，也根据不同的专业设置必需的基础课程。第二，强调文理渗透，增设跨学科课程。所有的研究型大学都在积极实施研究生跨学科学习计划，并努力在实践中完善。哈佛、麻省理工、普林斯顿等大学通过建立跨学科研究中心来设立和发展跨学科课程，允许学生跨专业、跨学科、跨学院进行学习，也可以跨学院甚至跨学校聘请教师。第三，修习课程规定性和灵活性相结合。研究生教育计划会明确规定必修课、修习规则、应积累拿到的学分和修习课程应完成的时间段。为了能更好地让每个学生都能按照各自的意愿和职业目标接受培养，研究生教育计划还会列出多种多样的选修课供学生选修。哈佛商学院要求学生必修的课程有12门，可供学生根据自己的专业特长和兴趣自由选修的课程则有几十门。第四，博士指导委员会发挥重要作用。进入学位论文阶段的博士生，由系里指定或由博士生和导师商定选择3～5位教授组成一个委员会，负责博士生的论文指导工作，其中必须有一位外系或外校的教授。这种集体指导有利于开阔学生的眼界，拓宽知识面。对博士生课程教学和科学研究中的高标准和严格程序把关，确保了博士生教育的高质量。第五，教材。研究生的课很少有制式教材，更重视写出有自己创新性的研究专著。教授们一般是给每门课开列一大堆文献目录，引导学生自己去寻找和阅读原著。也有教授从若干本原著中复印出一些重要部分给学生读，让学生产生兴趣后去细读原著。研究生每选一门课，就意味着每星期要读几百页文献，还要找出问题拿到课上去讨论。

    王明玉教授提出，我国研究生教育应注重提高学生积极主动性、参与性、创新能力、国际竞争能力、团队协作精神、科学与文化交流与思想表达能力，充分认识探求未知的好奇心——研究的“源”动力——的作用，招生、选题与就业要充分发挥研究生的个性、爱好与特长，提高对严谨科学态度培养的重要性的认识，研究生教育强调前沿知识与扎实的基础理论相结合，注重综合素质与科研能力的培养，培养过程要兼顾博学与合理的知识结构的双重目标，注重教育、教学评估的导向性，加强国家宏观调控及市场需求分析与研究，指导学科发展及研究生招生方向。

    易卫东教授从研究生教育的特点、研究生教育的关键环节和研究生教育改革的切入点三个方面阐述了他的观点。他认为，中国和发达国家研究生教育的区别，最先体现在研究生录取问题上。在不少发达国家中,大学的研究生都根本不需要参加笔试,而是由教授直接写推荐信推荐,之后由所报考学校的教授面试后决定是否录取，学生的选拔重在基本素质。而在我国，研究生入学考试成了各个院校筛选学生的第一步。

    从考试类别来看，美国的研究生教育考试主要包括入学考试(GRE，GMAT ，TOFEL)、课程考试和资格考试三个类别。入学考试是没有政府组织的统一考试，由非政府的教育测评机构(如ETS)提供测评方法并组织实施，学生的选拔重在基本素质，诸如心理素质、思考能力(定量，定性，逻辑，推理)、学习能力、创造能力等等。研究生录取遵循的程序是：进行心理素质、思考能力的测试，即GRE、GMAT等；进行学习能力的评定(GPA)；创造能力的评定:本科期间与学业相关的社会、研究活动及其成果,体现在发表物,专利,获奖，教授和相关人员的推荐信；最后进行综合素质的评定，包括推荐信、个人自述、社会活动及其反馈、工作经历。课程考试方面，具有专业性、理论性、前沿性等特点，考试成绩一般由三元组成，即平时成绩(作业，测验，课堂参与和表现等)、课堂考试(解答试题，闭卷，部分闭卷，开卷)、研究报告(Project，3-4人共同完成，深入研究一个与课程有关的题目或课题综述或相关设计；论文格式；课堂报告，提问)，三部分的比例是：20%平时成绩，50%课堂考试，30%研究报告，总分以A, B, C, D 四级计分制。分数总体来看呈现正态分布。易卫东教授说，令他印象深刻的另外一个细节是考试成绩的公布方式——隐名公布，即供查询的成绩单，只列出参试者的学号和与之对应的成绩，而不显示学生的姓名。他认为，这一细节体现着美国教育对学生隐私的尊重，这也是美国教育和社会价值观在教育领域的直接体现。

    在易卫东教授看来，“资格考试”是美国研究生教育质量保证体制的核心环节，是激励机制和淘汰机制的基本措施，也是我国研究生教育值得借鉴的重要经验。他认为 ，我们应该把有限的资源用在恰当的地方，有些同学不适合作研究，就应该通过恰当的机制淘汰出去。由研究生学业委员会(graduate academic committee)的主导的学期评估(performance evaluation)是可取的措施，这种制度以评语信的方式，对每个研究生的修课的成绩、研究能力、团队精神、师生互动等作出恰当评估。研究生学业委员会根据研究生的学业表现决定是否向学生提供或继续提供助学金及学杂费支付，对学生的学业给出建议，并对学生的去留作出决定。而硕转博考试 (preliminary exam)通过口试和笔试两种方式，重点考核与研究方向有关的基础知识和相关问题，确定考生是否有能力完成博士论文。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布朗大学，硕转博的淘汰率高达30%的。

    易卫东和王明玉都认为，美国大学博士生的培养尤其重视课程学习。其课程设置的范围较广，一般要求修16－20门课程，30－40个学分。基础课程的学习时间为1－2年。要求写大量的书评和课程论文。学习期间有多次考试，最后还要通过所修课程的全面性考核——综合考试——通过者即为博士候选人。各大学对博士生考试成绩的要求不尽相同。有的大学要求在B级以上；有的大学规定要有2门课程的成绩为A级，否则取消获得博士学位资格。考试并不深究百科全书似的细节，但要求熟悉该领域的基本文献和重大问题，注意文献之间的关系。凡此种种，目的皆在使学生有广阔的视野和厚实的基础，成为真正的“博”士。综合考试失败，一般即意味着失去继续读博士的资格。但如果考试委员会同意，可以再考一次，再失败就被淘汰了。在这个环节上的淘汰率为15-20%。只有通过综合考试，才算博士候选人，才可做学位论文。易卫东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布朗大学的综合考试(博士候选人资格考试)淘汰率高达10% 。

    易卫东教授建议，从发展和改革的视角来看，我国的研究生入学考试，应由专业课目考试改为学科专业基础考试，增加测试内容的专业知识的覆盖面,分数采相对分制；对大多数研究生专业及专业基础课，课程考试实行三元结构，以全面调动学生学习积极性，剌激创造热情，培养团队精神和科研能力；课程考试成绩以A，B， C，D制取代现行百分制；通过引入硕转博考试、综合考试(博士候选人资格考试)，完善考试体系，真正建立并强化激励和淘汰机制；以所或学院(系)为基础，建立研究生学业评估委员会，以学期为时间单位，对所属研究生的学业表现进行评估，以确定适当的激励和淘汰机制；研究型研究生的招收，以直博为主，助学金原则上只提供给直博学生，增加硕转博考试，学生在第一学期结束后或笫一学年结束前均应参加考试。对于无法通过硕转博考试者，原则上不再提供助学金和学杂费。

    作为生物学教授王嵬以少有的激情，阐述了国内外研究生教育在传统、理念、师生关系等方面的差异。他认为，1836年英国伦敦大学的建立，标志着现代学位制度的创立。英联邦国家的学位制度和我国有很大不同，比如，学士学位(Bachelor)，包括一般学士学位与荣誉学士学位(Honor degree)两类，与之对应的学制，文学学士与教育学士(3年)；生物化学、化学、冶金等理学学士(4年)，医学学士(5－6年)；此外，英联邦国家有长博士和短硕士的概念，硕士学位一般是一个过渡的过程，可以看作为培养科研人员作准备的阶段，学制1－2年；分为文学硕士(MA)，理学硕士(MSc)和教育硕士(MEd)。哲学博士学位(PhD)学制四年。

    王嵬教授认为，从教育理念来讲，国外的教育将“求知” 与“力行”有机结合，学生接受教育的过程，同时也是“修身”的过程。就“求知”来说，国外的教育注重以观念为本、举一反三、和实际相关、整合性学习；“力行”方面，注重自主学习、以学生为本、互协学习、以回馈为辅；“修身”方面，注重正心、诚意、感性、伦理。王教授还用太极八卦图强调了在人才培养中“balance”的重要性。

    师生关系是论坛期间关注的另一个问题。“我要是回到现在国内的实验室，研究生们都站起来迎接我，因为在他们看来，我的地位比他们高。”王嵬教授说，“在国外，我回到实验室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迎接我，因为我们是平等的。在国内我虽然能感觉到那种尊师重教的氛围，但研究生和导师之间那种最原始的协作关系没有了。” 在课堂授课方式上,发达国家的老师非常注重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和积极性,教会学生学会怎样学习，以问题为向导的教育，注重培养学生的思考、学习、创造能力，他们讲究教与学的平衡，老师和学生是一种平等的关系，是老师同时也是学生。

    论坛期间，与会师生还就招生选拔方式、质量保证机制、课程设置及选课等问题进行了深入交流。经济全球化推动了教育国际化，这就要求我们，把培养面向本国的专业化人才，改变为既培养本国需要的专业化人才，又要培养面向世界的通用型，复合型人才。这需要教育领域的创新变革，正如苏刚教务长所总结的：作为国内一流的研究生院，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已经连续几年在国内综合和理科评比中名列第一。但是，我们的研究生教育跟发达国家在教育理念、授课方式、培养体制等方面仍有很大的差距。我们要达到国际水准，就必须借鉴发达国家的一些经验，但我们必须联系实际，步子不能跨得太大，有序地推进研究生教育教学工作的改革。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50余名教职员工参加论坛交流，为活跃论坛气氛，论坛还专门组织了信息学院、资环学院和生物系的30名研究生参加。“和我以前就读过大学相比，我能真切感受到中科院老师们在推动国内教育改革方面的努力。”参加论坛的信息学院研究生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