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叶笃正、师昌绪和王忠诚

　　

9月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利用周末时间，登门看望三位著名科学家、国家最高科技奖获得者叶笃正、师昌绪和王忠诚。这三位老科学家向总理说了什么？本报记者专访了这三位老科学家。
 
叶笃正：有机会，还要和总理谈教育
 
□本报记者 潘希
 
9月4日上午，国务院总理温家宝踏进北京医院的一间病房。95岁的中国科学院院士、著名气象学家叶笃正穿着病号服，在秘书吴津生的搀扶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温家宝大步穿过人群，与叶笃正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在房间内靠窗的沙发上坐下后，温家宝握着叶笃正的手说：“我昨天还在仔细看您的著作，您在学术研究中把气候、地球、物理和人文都联系起来了。”
 
“气候变化是全球性问题，与经济社会发展、国际政治都密切相关。任何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一个区域的气候变化，都不可能不影响到其他国家。”尽管住院已有一个月的时间，但叶笃正仍然时刻关注学科的发展，旁边的小方桌上，还放着《大气科学》等专业杂志。
 
温家宝表示，我们一方面要把自己的事情办好，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把碳排放降下来，另一方面要积极参加气候变化的国际咨询和科研机构。
 
叶笃正向温家宝建议，应该在联合国的统一框架下，派出我国优秀科学家，与世界其他国家一起开展实验研究，提出未来一百年时间尺度上，应对气候变化的最佳方案。
 
叶笃正不但是科学家，也是教育家，他非常关心我国的教育事业和人才培养，关心全民族科技素质的提高，写了许多科普读物。其实，在来医院看望之前，温家宝已经阅读过叶笃正所著的《需要呵护的气候》和《气象预报怎么做如何用》两本科普书籍。
 
而同为南开中学校友，叶笃正算得上是温家宝的学长。谈话中，温家宝微笑着，时不时会握紧叶笃正放在沙发中间茶几上的左手。
 
回忆起当时在南开中学读书时的情景，叶笃正说：“南开校长张伯苓的教育思想，是鼓励学生在中学阶段就开始全面了解中国社会，也要了解中国各方面在国际上的地位。他要求每个学生不拘泥于课本上的知识，而要去作社会调查，亲身到市场、街道上去走一走、看一看。”
 
叶笃正建议，应该把张伯苓的教育思想和西南联大的教育思想好好总结一下。对此，温家宝点头表示赞同地说，教育事业的改革和发展，要吸收和借鉴老一辈教育家的优秀教育思想和做法。
 
在谈到自己获得国家最高科技奖时，叶笃正表示，是国家给了他一个大舞台，而这个舞台上只有一个人是唱不了戏的。“就像相声大师侯宝林先生《跑龙套》中表现的一样”，叶笃正认为，科学研究是团队性工作，任何岗位和环节都缺一不可。
 
半个小时一晃而过，临别时，叶笃正提议与总理和陪同人员一起合影留念。
 
“如果再有机会和时间，我还要跟温总理谈谈有关教育的问题。”时隔两天后的9月6日，叶笃正在与吴津生谈话时表示，如果未来的教育能让每个人都有“有我在，中国一定会兴盛发达”的思想，那我国的发展潜力会是十分巨大的。
 
“希望总理能看到我想说的这番话。”叶笃正说。

师昌绪：应该加强媒体的科技宣传
 
□本报记者 陈晨
 
电梯门一开，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率先走出，并将双手伸向了等候在门边的两院院士师昌绪。师昌绪夫人郭蕴宜则站在家门口，微笑看着总理与老伴四手紧握，等着将总理一行迎进屋。
 
9月4日上午，温家宝利用周末时间，在中科院副院长李静海等的陪同下看望了师昌绪。他还特地选择了象征长寿的绿色盆景作为礼物。
 
虽然两人自上世纪80年代就十分熟悉，但这还是温家宝第一次到师昌绪家拜访。
 
与师昌绪落座以后，温家宝还特别请郭蕴宜坐到自己身边。简单寒暄之后，温家宝就把话题转到了师昌绪将飞机发动机列入国家科技重大专项的建议上。温家宝说：“您不仅关心材料科学的发展，还就更好地发展我国科技事业提出了许多建议。最近您关于把航空发动机列入国家科技重大专项的建议，我认为这意见很中肯和有意义。”
 
“我这人就是闲不住，好管‘闲事’。”师昌绪笑着答道，“我现在每天都还去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上班，每年还要去外地出十几次差。”
 
健谈的师昌绪打开话匣子就止不住了。
 
师昌绪首先谈到了最近刚刚创造了我国深海探测新纪录的“蛟龙”号：“中科院的专业院所在‘蛟龙’号的研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沈阳自动化所和声学所就圆满完成了‘蛟龙’号的控制系统和声学系统的攻关任务。”
 
师昌绪对这两个研究所作出的重要贡献没有得到媒体的广泛报道、不为公众所了解感到特别遗憾。他向总理提出建议：“应对中科院的各个专业性院所给予长期稳定的支持，让他们为国家的发展作出更大贡献。”
 
师昌绪又向温家宝介绍了新近发布的《中国机械工程技术路线图》。“我国由机械大国向机械强国转变应具备4个条件：第一，‘极大’和‘极小’的产品都要在机械制造上能够实现；第二，制造出来的产品应该是高精密、长寿命、高效益和智能化的；第三，我国机械制造领域的人才在国际上有重要的显示度；第四，要有大量的发明创造和真正的创新。”师昌绪特别强调指出：“要实现这四个条件必须创造一个宽松的科研环境。”
 
温家宝耐心倾听师昌绪的建议，并一 一回应，表示将认真研究。
 
时间很快就到了，准备握手告别的时候，师昌绪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我们应该加强媒体宣传科技的内容。”
 
温总理停住脚步，继续倾听师昌绪的述说。
 
“过去一问小孩长大想干什么，都说想当科学家，现在的小孩却都想当企业家或公务员。我们强调科教兴国，媒体就应该自小培养孩子们对科学技术的兴趣，启发他们的好奇心，让他们将来从事科学技术工作。”师昌绪说，“我和李长春同志也提过这些意见，我们应该多做一些图文并茂的科普宣传。对于像《科学时报》这样能够给科学家提供自由发表言论的媒体应该给予扶持。”
 
师昌绪将总理送到门口，依依话别。

王忠诚：学风医德人才一个都不能少
 
□本报见习记者 吴昊
 
两盆摆放在书桌上的蝴蝶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
 
3天前，它们成了王忠诚家中的一员。这是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亲手交到王老手中的礼物。
 
86岁的王忠诚，是国家最高科技奖获得者、中国工程院院士，我国神经外科的开拓者和缔造者。
 
突然造访
 
9月4日，温家宝利用周末看望了王忠诚。
 
这一天，王忠诚一如平常，4点半起床、锻炼、看书、看报。前一天，中国工程院给家里来电：明天有领导来访，细节不详。因此，他并没有刻意准备。
 
王忠诚所在的天坛医院同样不知情。“以前有领导来看望王老，医院都会组织。这次我们却是事后才知道的。”王忠诚秘书、天坛医院神经外科研究所伽马刀治疗室主任刘阿力回忆。
 
早饭时分，家中电话又至，传递了总理要来的确切消息。
 
“当时猜测应该是温总理吧。”王忠诚淡淡的语气仍难掩当时的不平静。
 
那刻的猜测，让王忠诚快速思考起来。之前，他写过一封长信给总理，建言我国神经外科人才的培养问题。总理对此有过批示。“该怎样和总理继续谈谈这个问题呢？”
 
家人此时也在忙活。想尽量多收拾出一片空间，谁都不知道总理将有多少位随行人员。
 
10点20分。等候在门口的王忠诚和女儿见到了快步走来、伸出双手的温家宝总理。进门之后，四手相握，长久没有分开。
 
温家宝一行人数很少。随行的有中国工程院副院长干勇。
 
关注神经外科发展
 
寒暄过后，温家宝问起王忠诚有什么要求。
 
“我告诉总理，美国人口3.5亿，有神经外科医生约4000人；中国有13亿人，能达到美国神经外科水平的医生大约也是4000人，相差太远。我们的人才培养速度远远不够。来天坛医院看病的病人，就需要等待很长时间才能有床位。”
 
“做神经外科医生很不容易。病人多，需要加班加点，经常一天做两台手术。手术要求高，时间长。甚至有连续26个小时不吃不喝才完成手术的情况。培养一个神经外科大夫真的很难。”
 
在交谈中，王忠诚发现，温家宝对我国神经外科的现状都非常清楚。尤其是对人才培养不足、需加强培养力度的问题，温家宝显得非常务实。
 
“王老现在有‘地’没有？”温家宝的询问让王忠诚有些没想到。
 
“总理思考的就是帮我们落实。甚至提到我们神经外科研究所有没有专门的地皮进行扩建的问题。”王忠诚难掩感动。
 
“您的要求，我记住了。”温家宝当场表态。
 
意犹未尽
 
每天10点准时到达办公室、看片子，身体允许还参加会诊……这是86岁的王忠诚的工作现状。
 
“医生要终生学习，同样的病在不同的病人身上表现不一样。医生的学风、医德都很重要。做医生首先要端正态度，全心全意地为患者服务。”王忠诚对温家宝谈了从医60年的感悟。
 
温家宝表示赞同。
 
更让王忠诚没有想到的是，温家宝对科学界的情况非常关注，主动提到科学研究的诚信问题：“总理告诉我，科学界存在造假和学术不端行为，这不实在，非常不应该。”
 
时间在热烈的讨论中总是流逝得很快，半个小时的会谈时间渐渐逼近，干勇不得不提醒总理注意时间。
 
第二次催促之后，谈话仍意犹未尽。
 
无奈时间催人。在叮嘱保重身体、请家人照顾好王老后，温家宝起身话别，相约再一次相见。
 
而那两盆静谧的蝴蝶兰，则是这次谈话忠实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