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ife的纷争加剧:不再拒稿是科学出版的“未来”？

eLife的大胆改革——不再拒稿，将发表每篇同行评议论文并附审稿人报告和编辑评估以评估其重要性和严谨性——引起巨大争议。现在编辑们威胁要辞职。“不拒稿”模式是研究性期刊的未来吗？

　　

去年10月，生命科学先驱杂志eLife对其编辑实践进行了大胆的改革——一些研究人员称赞这是对科学期刊宗旨的重新构想。eLife表示，从今年1月31日起，它将发表每一篇提交同行评议的论文:作者将永远不会在负面评价后被拒绝。相反，审稿人的报告将与论文一起发表，并附有一篇简短的编辑评估，评估这项工作的重要性和严谨性。然后作者可以决定是否修改他们的论文以回应任何评论。此前，eLife要求所有提交的作品都以预印本的形式发布在网上。累积的效果是把eLife变成了一个针对研究预印本进行公开评论和评估的集中地。主编Michael Eisen在一份新闻稿中解释说，它正在“放弃传统期刊的守门人角色”，并“促进基于科学家发表的内容而不是地点来评估他们”。

         

eLife主编Michael Eisen。图片来源：HHMI

这一转变引发了热烈的赞扬和尖锐的批评。一些科学家认为，这是赋予作者权力的姗姗来迟的举措。其他人，包括eLife的一些学术编辑(他们大多是资深研究人员)，就不那么高兴了。他们担心这将削弱他们努力建立的品牌的声望，一些人私下表示，如果计划完全实施，他们将辞职。面对这些阻力，eLife推迟了完全转向新的流程的时间表。

但争议只会加剧。3月9日，29位eLife编辑——包括该杂志的前主编Randy Schekman——写信给该杂志的非营利性出版商英国剑桥eLife科学出版社的执行董事Damian Pattinson，要求“立即”更换Michael Eisen。他们表示对艾森的领导没有信心，因为他对他们的担忧不予理会，也没有考虑妥协立场。该杂志的五位副编辑中有一位已经辞去领导职务，“大量”审稿人和高级编辑“随时准备辞职”。

Michael Eisen是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HHMI)的研究员，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工作，他于3月12日在网上公开回击，称学者们“正在努力游说让我被解雇”。他后来删除了这条推文，但在接受《自然》杂志采访时表示，“对eLife模式的反对从根本上是由强大的科学家推动的，他们不想改变一个使他们受益的系统，他们已经塑造了一个继续奖励他们的系统。”作为回应，Randy Schekman和其他作者表示，Michael Eisen的评论“不真实，也没有反映出我们对eLife新模式的合理担忧”。

Eisen说，他认为异议的规模很小，他们并没有忽视这些担忧，但在过去两年里，他们与编辑们就变化进行了磋商。Damian Pattinson表示:“我们在社区中看到了巨大的热情。”

这一争论凸显了研究人员对期刊和同行评议功能的分歧，以及对科学出版未来的潜在分歧。一些eLife编辑认为，期刊应该使用评审来指导论文的筛选和拒绝。但是eLife改革的支持者则认为改革将防止同行评议成为一种收集声望的功能——即通过拒绝大多数被提交的论文，有选择性的期刊某种程度上决定了“哪些工作重要”。Eisen说:“我们在评价人们的工作时过于依赖期刊标题。”“如果我们想要修复一个糟糕的系统，我们确实必须打破一些鸡蛋。”

eLife于2012年在三家强大的科学资助者(马里兰州的HHMI、英国的威康信托基金会和德国的马克斯·普朗克学会)的资金支持下启动，它的目标是成为一份非商业性和学术编辑的期刊，可以与《细胞》、《自然》和《科学》等著名期刊竞争。除了开放获取，它的另一个关键创新是同行评审的协作系统，在这个系统中，推荐人和处理编辑一起讨论意见。该杂志吸引了数十名在职科学家担任编辑，对投稿进行筛选，还有数百名科学家担任审查编辑。 

然而，eLife关注的是更大的变化。2021年，该杂志决定只发表已经预印本的论文。这意味着审查的延迟不会阻碍作者分享他们的作品。但即使在Eisen和Pattinson加入之前，该杂志已经对300多篇投稿进行了试验，以测试审查后放弃退稿的想法。它的目的只是发表带有评论、作者回复和编辑评级的论文。该杂志在2019年对这项工作的分析中写道:“同行评审过程不需要以接受或拒绝的二元结果结束。”

去年10月，eLife对所有论文都采用了这种方法，另外，编辑还会对论文进行简短的总结评估，让读者快速了解论文的质量和意义。Eisen说:“这将权力重新交到作者手中，他们可以发表他们所拥有的东西，而不必做更多的实验来满足审稿人。”该杂志计划收取2000美元的审稿费；此前，其开放获取的出版费用为3000美元。

一些eLife编辑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新系统。“这是未来，是科学的发展方向，”eLife资深编辑、克里特岛伊拉克利翁分子生物学和生物技术研究所的神经科学家Panayiota Poirazi说。在该杂志的资助者中，HHMI表示完全支持这项新政策。威康信托基金会表示支持eLife的出版过程，马克斯·普朗克学会仍在讨论这个问题。

但其他研究人员从一开始就公开批评。去年11月，47位编辑私下写信给Eisen，要求他重新考虑，或者给他更多的时间进行试验——也许是在传统的系统旁边运行新系统，或者创建另一种期刊，发表不那么重要的论文。他们担心这会损害期刊的合作公开评审过程，而且eLife平台上的论文质量会下降。他们写道，由于没有被拒绝的可能性，一些作者可能会选择忽略审稿人的评论，或者只是肤浅地处理它们——而这些知识可能会阻止审稿人提出详细的评论。针对这些担忧，Eisen和Pattinson表示，尽管该项目还处于早期阶段，但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看到这样的问题，同时运行两个系统会降低新模式成功的几率。

编辑们还认为，取消“评审后拒绝”意味着eLife系统中保留的把关步骤将面临更大的压力——编辑们选择是否将论文发送评审的分拣点。他们在信中表示，这一步骤“不透明，容易出现判断错误”，如果后来的负面评价不再导致拒绝，这个问题将变得更加严重。编辑们的反应可能会变得更加保守，决定不冒险选择不太知名作者的投稿。但Eisen说，在新的系统中，将预印本送去评审不应该传达任何关于其质量或重要性的信息：而是由评审和编辑评估来传达。编辑们在决定审稿内容时应该遵循的准则是“你能对这篇论文产生高质量和广泛有用的公众评论吗?”他说。

编辑们在信中补充说，在一些国家，招聘和晋升的决定仍然严重依赖于候选人出版名单中的期刊名称——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很快改变。他们担心那里的科学家会停止向eLife投稿。然而，Eisen说，在出现像eLife这样的替代系统之前，依赖期刊标题的问题将继续存在。在1月份发给Eisen的另一封私人信件中，30名编辑表示，一旦新政策全面实施，他们将辞职。

不满的全面程度尚不清楚。尽管Eisen和Pattinson说他们得到了广泛的支持，但第一封公开信的发起人、加州斯坦福大学的结构生物学家Axel Brunger说，他只联系了他在结构生物学和神经科学领域的同事，而且几乎所有人都同意签名。“这种担忧很普遍，”他说。波特兰俄勒冈健康与科学大学Vollum研究所的神经科学家Gary Westbrook直言不讳地批评他所认为的商业期刊在科学出版领域的垄断，并表示他签署了“因为我认为新政策不现实”。他说，这种模式非但不能帮助eLife成为一个非营利性、高质量的替代选择，反而会削弱eLife的影响力。

审查预印本的概念正在生命科学领域流行起来。在过去的几年里，至少有二十多个不同规模的预印本评审计划已经启动。最大的(除了eLife本身)是Review Commons，由总部位于加州的非营利组织ASAPbio和EMBO Press于2019年12月推出。后者经营五种期刊，是德国海德堡的欧洲分子生物学组织的一部分。作为包括eLife在内的6家出版商的17家期刊之间的评论共享合作，Review Commons使用EMBO出版社的编辑来选择投稿的推荐人。作者可以要求Review Commons在预印本服务器上发布评论和任何进一步的作者回复，或者他们可以将自己的论文连同评论和回复提交给任何期刊。通过该系统，已对540篇文章进行了2000多次评论。

EMBO的科学出版物负责人Bernd认为同行评议的预印本和传统期刊都有好处，他说，这“在浓缩和分层信息方面提供了真正的附加值”。欧洲研究理事会(European Research Council)主席Maria Leptin也同意这一观点。她说:“如果我想了解一个与我自己的专业无关的新领域，那么我就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信息源，它能过滤出大众的兴趣。”“eLife现在以一种不透明、不负责任的方式在上游进行过滤。”

Eisen说，分层不应该被视为这种过滤器。“人们习惯了这样一个世界，在杂志上的出现可以告诉你一项研究的质量、受众或重要性。这正是我们试图改变的。”他认为，eLife在文章后附加的简短编辑摘要可以作为读者的质量指南。他们对调查结果的重要性(里程碑式的、基本的、重要的、有价值的、有用的)进行分级，并评估其支持的强度(特殊的、令人信服的、有说服力的、扎实的、不完整的、不充分的)。

纽约市西奈山伊坎医学院的内分泌学家Mone Zaidi是eLife仅存的四位副编辑之一，他一直在努力调解这个问题。他钦佩Eisen的愿景，他说，“但任何新的、变革性的改变都必须以谨慎的方式进行，并得到社区的支持。”他和他的一些同事一起，试图说服Eisen放慢脚步，避免大规模辞职，并建立里程碑来评估这些变化对工作科学家生活的影响。他说:“必须有咨询和降低风险的计划。”荷兰乌得勒支大学(University of Utrecht)的细胞生物学家Anna Akhmanova同意Zaidi的观点。她说，她帮助开发了这个新系统，但由于进度太快，她辞去了副主编的职务。她说:“我们需要的是进化，而不是革命——许多微小而谨慎的步骤，试图推动社区朝着更好的出版系统发展。”

Eisen说，他已经对人们的担忧作出了回应，将定期审查系统的最后期限延长了一小段时间。“随着人们开始看到不做发行决定的优势和机会，我们预计事情会以有趣的方式发展。”eLife前副主编、现任EMBO主任的干细胞生物学家Fiona Watt说:“eLife正在做一项重大而有趣的实验，不管结果如何。”“作为一名科学家，我的感觉是，出版业的格局正在再次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