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1至6世纪的混合碱釉陶瓷：技术特征与起源

《Journal of Archaeological Science: Reports》：Mixed-alkali glazed ceramics in 1st-6th century China: Techn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and origination

混合碱釉陶器 techn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and origins studied through chemical compositions and Sr-Nd isotopes, showing independent innovation with similarities to European mixed-alkali glass but retaining traditional Chinese ceramic features.

　　在公元1世纪至6世纪期间，中国岭南地区出现了一种独特的釉陶——混合碱釉陶。这种釉陶与常见的钙釉陶有所不同，其釉料主要使用钠氧化物（Na?O）和钾氧化物（K?O）作为助熔剂，其化学特性与混合碱玻璃具有一定的相似性。本研究通过对岭南地区出土的混合碱釉陶和钙釉陶进行化学成分分析以及锶（Sr）和钕（Nd）同位素特征研究，试图揭示这些陶瓷的制作工艺及其可能的起源。研究结果表明，混合碱釉陶中的助熔剂可能来源于厕所或肥料土壤中的盐类物质，这为理解古代陶瓷制作技术提供了新的视角。同时，与全球其他地区的混合碱玻璃进行比较分析发现，尽管岭南地区的混合碱釉陶在化学成分上与欧洲的混合碱玻璃有相似之处，但更可能是独立发展而来的技术。这一发现不仅丰富了我们对中国早期釉料技术的认识，也展示了同位素分析在追踪陶瓷生产过程和探索玻璃与陶瓷产业关系中的重要价值。

岭南地区，位于中国五岭以南，大致包括现在的广东省、广西壮族自治区的大部分地区、海南省以及越南北部的红河流域。该地区拥有漫长的海岸线和全年不结冰的港口，处于低纬度信风带内（Li et al., 2019）。因此，早在公元1世纪，岭南地区便成为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连接东亚与东南亚、南亚、中东乃至地中海。这一地理位置使岭南成为中西贸易与交流的重要枢纽。近年来，考古学家在岭南地区发现了部分独特的陶瓷遗存，其年代可追溯至公元1世纪至6世纪之间（Wu et al., 2007；广西文物保护与考古研究院与合浦县文物管理所，2016）。这些陶瓷与常见的钙釉陶不同，使用了混合碱作为助熔剂，因此含有较高的钠和钾成分（Henderson, 1988；Brill, 1992；Santopadre and Verità, 2000；Angelini et al., 2004），因此被称为混合碱釉陶。

在混合碱釉陶被发现之前，混合碱玻璃作为世界玻璃材料的一部分，主要以陶器和玻璃制品的形式存在。这些材料最早出现在公元前2500年的北高加索地区（Shortland et al., 2007；Lin et al., 2019），随后向西传播至中欧，最终到达爱尔兰、法国（Henderson, 1988）、瑞士（Henderson, 1993）、德国（Hartmann et al., 1997）、捷克（Venclová et al., 2011）、意大利（Angelini et al., 2004）和希腊（Nikita and Henderson, 2006）。同时，它们也向东传播至中国新疆地区（Liu, 2022），并伴随着物品和技术的交流。在亚洲其他地区，混合碱玻璃则在公元前400年至公元400年间出现在东南亚。这些玻璃制品多见于墓葬中，仅有少数是二次生产的玻璃工坊，而未发现直接的玻璃制造证据（Dussubieux et al., 2024；Dussubieux and Pryce, 2016；Carter and Lankton, 2012；Dussubieux et al., 2012；Carter, 2016, 2013）。然而，在中国南方，尽管曾发现并报道过一些混合碱玻璃材料（南越王宫博物馆筹备办公室，2008；广西文物保护与考古研究院与合浦县文物管理所，2016），但并未发现大规模存在的证据。

虽然岭南地区的混合碱釉陶已在考古学上有所报道，但对其制作工艺和来源的研究仍较为薄弱。本研究首次对岭南地区的混合碱釉陶进行系统的科学分析，旨在探讨其技术特征和起源，从而填补了对中国南方混合碱玻璃材料研究的空白。此前，一些学者认为这种混合碱釉陶起源于中国湖南地区（Li, 2005），并推测东汉时期的高铁钠原始瓷器可能对其技术发展产生了影响（Qiao, 2020）。然而，这些观点并未充分考虑混合碱釉陶的化学组成特征。考虑到混合碱釉陶主要存在于岭南地区，并且其化学成分具有独特性，我们最初推测这些陶瓷可能是玻璃制造与陶瓷工艺相结合的产物。本文通过分析样本的化学成分和Sr-Nd同位素特征，结合全球范围内已发表的混合碱玻璃数据（Carter and Lankton, 2012；Dussubieux and Pryce, 2016；Dussubieux et al., 2024；Carter, 2013；Santopadre and Verità, 2000；Henderson, 1988；Brill, 1992；Henderson et al., 2015）以及东南亚和欧洲的Sr-Nd同位素数据（Dussubieux et al., 2024；Henderson et al., 2015），试图探讨这种陶瓷是否与玻璃工艺存在关联（见图1）。研究以岭南地区为切入点，这一地区既是玻璃和陶瓷生产可能并存的区域，也为探索玻璃与陶瓷工艺之间的关系提供了新的视角。

本研究主要关注岭南地区出土的两种陶瓷类型：钙釉陶和混合碱釉陶。所有样本均为陶瓷碎片，来自四个考古遗址，其年代可追溯至公元1世纪至6世纪。这些遗址位于越南北部和中国广西地区，均属于历史上的岭南区域。其中包括越南河内国威区的越南义遗址（Viet Yen Han tomb site）和广西地区的其他考古地点。通过对这些样本的系统分析，我们能够更全面地了解岭南地区陶瓷制作的工艺特点及其技术发展路径。

在古代中国陶瓷釉料配方中，通常由两种主要成分构成：硅质材料和助熔剂。在南方地区，古代陶瓷使用的硅质材料主要是由变质火成岩形成的黏土，许多研究中将其称为瓷石。瓷石不仅构成了陶瓷主体，也是釉料的重要组成部分。从样本的化学成分来看，钙釉陶和混合碱釉陶的陶瓷主体均主要由二氧化硅（SiO?）和三氧化二铝（Al?O?）组成，其总含量约为92%至95%，其余部分则由钾、铁、钛、钙、镁和钠等氧化物构成。值得注意的是，样本中三氧化二铝的含量相对较低，低于24%，这与古代陶瓷制作中常用的瓷石配方相吻合。这表明，在制作这些陶瓷时，工匠们可能使用了与传统工艺相似的材料和技术。

混合碱釉陶的釉料配方也显示出其独特的工艺特征。与钙釉陶相比，混合碱釉陶的釉料中含有更多的钠和钾成分，这使得其在化学性质上与玻璃材料更加接近。这种釉料的使用不仅改变了陶瓷的外观，也反映了当时陶瓷制作技术的创新。通过分析这些釉料的化学成分，我们发现其制作过程中可能涉及更复杂的配方调整和工艺控制。此外，Sr-Nd同位素分析进一步揭示了这些釉料的来源，表明其可能与当地的自然资源或特定的工艺传统有关。

本研究的结论表明，钙釉陶和混合碱釉陶在化学成分和同位素特征上存在显著差异，这暗示了它们可能采用了不同的陶瓷制作技术。钙釉陶的制作工艺更接近传统的青瓷工艺，而混合碱釉陶则显示出一种更为非传统的制作方式。这一发现不仅有助于我们理解岭南地区陶瓷制作技术的发展，也为探讨玻璃与陶瓷工艺之间的相互影响提供了新的依据。混合碱釉陶的出现，可能标志着陶瓷工艺在某些地区向更复杂的釉料配方和技术发展迈出了一步。此外，这一研究还揭示了在特定历史时期，不同地区的陶瓷制作技术可能受到环境、资源和文化交流的影响，从而形成独特的工艺体系。

通过本研究，我们不仅能够更深入地了解岭南地区陶瓷制作的技术特征，还能为全球范围内混合碱玻璃和陶瓷材料的研究提供新的视角。混合碱釉陶的化学成分和同位素特征显示，其可能与欧洲和东南亚的混合碱玻璃存在一定的联系，但同时也表现出明显的独立性。这表明，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不同地区的陶瓷工艺可能相互借鉴，但又发展出了各自的特点。此外，混合碱釉陶的出现也反映了当时岭南地区在陶瓷技术上的创新能力和工艺水平，这种创新可能与当地的文化交流、贸易活动以及资源利用密切相关。

本研究的意义不仅在于揭示岭南地区陶瓷制作技术的多样性，还在于强调了同位素分析在考古材料研究中的重要性。通过对Sr和Nd同位素的分析，我们能够更准确地追踪陶瓷材料的来源，从而为理解古代手工业技术的传播路径和区域特征提供科学依据。此外，本研究还为探讨玻璃与陶瓷工艺之间的相互关系提供了新的思路，特别是在材料成分和制作技术方面。这种跨学科的研究方法，不仅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古代手工业技术的发展，也为未来相关领域的研究奠定了基础。

总的来说，本研究通过对岭南地区混合碱釉陶和钙釉陶的系统分析，揭示了这些陶瓷在化学成分和同位素特征上的差异，进而探讨了它们可能的制作工艺和来源。研究结果表明，混合碱釉陶的出现可能与当地独特的资源条件和工艺创新有关，同时也反映了古代陶瓷技术在全球范围内的传播与演变。这一发现不仅丰富了我们对中国古代陶瓷技术的认识，也为理解玻璃与陶瓷工艺之间的关系提供了新的证据。通过本研究，我们希望能够为未来的考古学和材料科学研究提供有价值的参考，并进一步推动对古代手工业技术的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