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性暴力与集体记忆：切萨皮克地区种族隔离天主教墓地的考古学与社区参与研究

《American Antiquity》：“Let Perpetual Light Shine upon Them”: Forgetting and Remembering Segregated Catholic Cemeteries

本研究针对美国切萨皮克地区天主教墓地中因种族隔离政策被系统遗忘的非洲裔美国人埋葬区，通过地理物理探测（GPR）、考古发掘和社区参与式方法，揭示了墓地空间布局中的结构性暴力痕迹。研究通过四个案例（圣玛丽圣殿、布伦特墓地、圣心教堂、圣尼古拉斯墓地），证明了多学科合作能够有效恢复被边缘化群体的历史叙事，为宗教机构纠正历史不公提供了实践范本。

　　

在北美殖民历史中，天主教墓园本应是信徒永恒的安息之所，却成为种族隔离的沉默见证者。切萨皮克地区（包括弗吉尼亚和马里兰州海岸）的天主教墓地中，非洲裔美国人的埋葬区长期面临系统性遗忘——墓碑被挪动、植被淹没边界，甚至因城市建设遭到破坏。这种“景观结构性暴力”不仅抹去了物质痕迹，更割裂了后代社区与祖先的精神联结。随着2022年《非洲裔美国人墓地保护法案》通过，以及人类学界的“伦理觉醒”浪潮，考古学家开始与天主教会、非洲裔后代社区合作，试图通过科学手段找回被遮蔽的历史。

为厘清墓地空间使用模式与社会权力关系，研究团队整合了多学科方法：首先通过历史档案（如教区埋葬登记簿、遗嘱记录）重建墓地使用时间线；利用实时动态GPS（RTK）和地面穿透雷达（GPR）对潜在埋葬区进行非侵入式探测，识别无标记墓穴；在必要时（如圣玛丽圣殿因施工需迁移遗骸时）开展考古发掘，并对遗骸进行骨学分析和古DNA（aDNA）检测以追溯个体生活史与谱系。所有研究步骤均遵循“伦理客户”模型，通过社区论坛、线上更新（如Zoom会议、社交媒体直播）确保后代社区参与决策。

案例比较揭示的埋葬模式

通过对比四个墓地的空间数据与历史记录，研究发现非洲裔与欧洲裔埋葬区存在显著隔离：在圣心教堂墓地，875个已确认的非洲裔埋葬点集中于山坡边缘，与山顶欧洲裔核心区形成鲜明对比；圣尼古拉斯墓地的地理空间分析进一步证实，213个非洲裔墓葬全部位于教堂下坡处，且多由易腐朽的木制十字架标记。这种空间安排映射了历史上天主教弥撒中种族隔离的座位政策。

社区参与的差异化实践

各案例中社区参与形式反映权力结构的复杂性：圣玛丽圣殿的非洲裔教徒主导了遗骸研究决策，要求通过aDNA分析追溯早期教会成员生活史；而布伦特墓地因年代久远（1685-1796年），后代社区难以追溯，需依靠教区档案重建历史；圣心教堂项目则通过成立后代社区组织“白沼泽历史学会”，与天主教会共同管理墓地修复工作。

技术方法的有效性边界

地理物理探测与地表标记调查存在互补与冲突：在布伦特墓地，GPR探测到88处潜在墓穴，但部分地表场石标记并未对应GPR异常，可能与土壤侵蚀或标记挪动有关；圣尼古拉斯墓地的GPR结果甚至与1943年海军测绘记录存在偏差，提示单一技术可能低估埋葬规模。此外，场石标记的种族归属需结合档案谨慎判断——贫困的欧洲裔家庭同样使用此类简易标记。

遗骸研究的伦理挑战

圣玛丽圣殿的遗骸发掘案例凸显了科学需求与伦理责任的平衡：社区最终同意对27具遗骸进行骨学和aDNA分析，但要求研究过程透明化，并通过社交媒体实时更新进展。这一做法呼应了“安森街非洲裔墓地项目”的经验，强调“肯定人格”的语言使用（如以“逝者个体”替代“标本”）对修复历史创伤的重要性。

本研究通过多案例比较证明，天主教墓地的空间隔离是结构性暴力的物质化体现，其修复需依赖社区主导的考古实践。地理物理探测与档案研究的结合能有效揭示被遗忘的埋葬区，但技术局限性要求多方法交叉验证。更重要的是，研究范式必须从“盟友”转向“共犯”——即欧洲裔学者需主动瓦解学术中的种族权力结构，支持非洲裔后代对文化遗产的掌控权。这些实践不仅为北美宗教机构的历史和解提供路径，也为全球殖民遗产的批判性研究树立了标杆。正如圣心教堂祈祷仪式中诵读的《以西结书》：“枯骨啊，要听耶和华的话！”，科学与社区协作的本质，正是为被历史湮没的生命重新注入血肉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