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化土壤：幼儿土壤关系培养的生态教育学探索

《Australian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Education》：Animating Soil: Cultivating Young Children’s Soil Relations

本刊编辑推荐：针对传统环境教育中将土壤视为惰性资源的局限，本研究通过"土壤生物群落沉浸"体验和动画主义方法论，探索幼儿与土壤建立生命性联结的路径。研究发现采用语法活性化（grammar of animacy）和感官教学法能有效培养儿童将土壤视为生命主体的生态意识，为早期环境教育提供了基于关系本体论的教学实践范式。

　　

当我们观察儿童在沙坑中嬉戏时，可曾思考过他们手中捧起的不仅仅是颗粒物质，而是一个充满生命活力的微观宇宙？传统早期教育中，土壤常被简化为物理化学性质的组合体，或更糟的是——被贴上"脏污"标签而避免接触。这种将土壤客体化的认知方式，正使新一代失去与生命本源建立深刻联结的机会。在生态危机日益严峻的当下，如何重建人类与土壤的伦理关系，成为澳大利亚研究团队在《Australian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Education》发表的重要课题。

这项开创性研究颠覆了传统环境教育的认知框架，引入"新动画主义"（animism）哲学理念，将土壤重新定义为具有生命能动性的主体。研究团队发现，当儿童通过触摸、倾听、故事叙述等多元感官体验与土壤互动时，他们能自然形成一种"语法活性化"（grammar of animacy）的表述方式——将土壤称为"她"而非"它"，描述"土壤妈妈养育着虫子宝宝"而非"土壤含有昆虫"。这种语言转变背后，是生态意识从人类中心主义向生态中心主义的范式转移。

研究团队采用参与式行动研究范式，组织13个早教机构的23名教师与240名2-8岁儿童开展土壤探索。核心技术方法包括：1）土壤生物群落沉浸体验（Soil Biome Immersion）作为教师培训起点；2） pedagogical documentation（教学文档法）多模态记录儿童与土壤的互动；3） Reggio Emilia教学法指导下的感官探索工作坊；4）基于动画主义理论的土壤故事创作活动。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研究对澳大利亚原住民知识体系的尊重借鉴，如引用Nyikina Warrwa长者对Martuwarra河的活性化叙事传统。

土壤接触：从排斥到接纳的转变

初始阶段，多数5-8岁儿童表现出对直接接触土壤的抗拒，部分甚至直言"恶心"。教师群体也存在明显的"洁癖焦虑"，常提供手套、铲子等工具保持距离。研究团队通过建立洗手制度消除卫生顾虑后，孩子们逐渐开始用手掌感受土壤的温度，用指尖分辨砂质与黏质土壤的差异。当6岁的Kai发现蚯蚓在掌心蠕动时惊呼"它在挠我痒痒！"，这种具身化体验使土壤从抽象概念转化为具生命回应性的存在。正如Puig de la Bellacasa（2017）所言，"触觉思考能激发连接感，打破主体与客体、知识与世界间的认知距离"。

土壤倾听：感知地下声景的奥秘

在教师Jeanne的引导下，孩子们将耳朵贴近土壤表面，试图捕捉地下世界的声景。5岁的Silas兴奋地宣称"我听到蠕虫在移动！"，虽然后续讨论发现这可能是想象与现实的交融，但这种倾听姿态本身已改变儿童对土壤的认知定位。更令人惊叹的是3-4岁幼儿组的实验：他们将手机密封后埋入沙坑30厘米深处，15分钟后回放录音，发现能清晰听到地面儿童的歌声和挖掘声。Mia由此得出"沙子确实能听见！"的结论，这种发现使土壤从无声的客体转变为能接收、传递声波的环境主体。

土壤观察：显微镜下的生命宇宙

通过便携显微镜，孩子们观察到每克土壤中蕴含的10¹⁰数量级微生物（Needelman, 2013）。Riaz绘制的土壤剖面图（图3）精细呈现了菌丝网络与蠕虫通道的共生关系，而4岁幼儿集体创作的土壤壁画（图4）则生动展现了他们对土壤生物多样性的理解。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孩子们对城市土壤的关切：当Leo观察到被混凝土覆盖的土壤时感叹"没有植物的土壤很悲伤"，Willa补充道"如果混凝土压住根和土，它们会紧张难过"。这种共情表述展现了对非人类生命处境的理解能力。

土壤叙事：故事中的生命哲学

在故事创作环节，孩子们赋予土壤人格化特征：Ella描述粘土被塑形后欢呼"我现在是艺术品了！"；Adrian构思干旱土壤Dusty通过帮助种子生长重获生命意义；Isla则想象土壤借助鸟类迁徙传播生命。这些叙事不仅体现语法活性化（Kimmerer, 2013）的语言特征，更重要是展现出"关系性认识论"（Bird-David, 1999）的思维模式——将土壤视为生态共同体中具有能动性的成员。

研究结论深刻指出，动画主义教学法不是对科学认知的替代，而是通过培育"关系性存在"（relational being）意识，弥补传统环境教育的情感维度缺失。当儿童将土壤视为"生命亲属"（kin）而非资源对象时，他们更易形成对地球生态的关怀伦理。这种教育范式对气候危机时代具有特殊意义：正如Rousell（2023）强调，"儿童对多物种关系的动画式理解，能帮助人类建构对生命网络脆弱性的敏感认知"。

该研究的创新之处在于将哲学层面的动画主义理论转化为可操作的教学实践，通过触觉、听觉、视觉、叙事四维介入，构建出完整的土壤关系培养课程框架。研究同时警示需避免对原住民知识的浪漫化挪用，引述Todd（2016）和Liboiron（2021）对"不良亲属关系"的批判，体现学术研究的伦理自觉。这项成果为早期环境教育提供了理论深度与实践路径的双重启示，标志着生态教育学从知识传授向关系培育的重要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