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示失败容忍度的阴暗面：失败容忍度政策如何影响协作创新网络

《Technovation》：Uncovering the dark side of failure tolerance: How failure-tolerance policy shapes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networks

创新网络研究揭示政策双刃剑效应：基于中国国企专利数据的ERGM分析显示，故障容忍政策（FTEC）虽增强既有合作深度，却抑制新合作形成，导致路径依赖和网络封闭。研究发现政策实施时长与锁定效应正相关，同政策经历企业形成合作集群，证实失败容忍政策的稳定性与适应性悖论。

　　在当今快速变化的技术环境中，协作创新网络（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Networks, CINs）已成为推动创新的重要机制。特别是在像中国这样的动态新兴市场中，CINs的作用尤为突出。然而，尽管这些网络具有巨大的潜力，它们在实际操作中仍然面临诸多挑战，例如跨组织协调困难、战略目标不一致、知识泄露以及技术不兼容等问题。这些问题常常导致CINs的失败，进而影响创新目标的实现、合作关系的紧张以及资源的浪费。因此，如何在降低风险的同时充分利用CINs的协同效应，成为企业界和学术界共同关注的重要议题。

近年来，研究者们开始关注“失败容忍”（failure tolerance）在组织学习与创新绩效中的积极作用。失败容忍被视为一种组织层面的社会规范，体现了企业在面对失败时的态度和治理机制。这种态度鼓励企业采取更具风险性的行动，从而在创新过程中不断学习和改进。然而，当前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失败容忍对企业内部创新能力和组织学习的促进作用，而较少探讨其对外部协作网络的影响，尤其是政府政策如何通过塑造失败容忍的环境，进而影响CINs的形成与演变。

在这一背景下，本文以中国为研究对象，分析其政府推出的“容错与纠错”（Fault-Tolerance and Error-Correction, FTEC）政策对CINs的影响。中国国有企业（State-Owned Enterprises, SOEs）与政府之间存在紧密的制度性联系，这种联系不仅为SOEs提供了抵御市场波动的保障，还赋予了它们获取多样化资源的优先权。然而，这种制度性优势往往削弱了SOEs内在的创新动机，因为它们更倾向于关注社会使命，如就业创造和经济稳定，而非直接的经济收益。因此，为了激发SOEs的创新潜力，中国政府在2015年推出了FTEC政策，旨在通过减轻失败带来的惩罚性后果，鼓励企业在创新过程中进行更多的实验和探索。

FTEC政策的核心在于其对创新失败的容忍机制。它通过将创新失败的风险从个人责任中剥离，使企业高管能够在不面临职业后果的情况下进行试错。这种制度设计为研究失败容忍如何影响企业间的协作网络提供了一个独特的实验环境。此前关于失败容忍的研究多基于调查数据，难以避免内生性问题，而FTEC政策的实施则为这种研究提供了外部干预的契机，使得研究者能够更清晰地观察失败容忍对网络结构的影响。

本文采用指数随机图模型（Exponential Random Graph Models, ERGMs）对来自中国442家上市SOEs的15,225项合作专利数据进行分析。ERGMs是一种能够捕捉网络形成过程中复杂依赖关系的统计模型，它不仅考虑了网络的结构特征（如偏好依附、三元闭合），还能够纳入外部因素（如政策采纳、同质性）。通过这种方法，研究者能够更全面地理解FTEC政策如何塑造CINs的动态变化。

研究结果揭示了FTEC政策对CINs的双重影响。一方面，该政策增强了现有合作伙伴之间的重复合作，促进了协作关系的稳定性和深度。另一方面，它却显著抑制了新合作关系的形成，导致网络结构趋于固化，出现“锁定”效应（lock-in effect）和路径依赖（path dependence）。这种现象表明，虽然FTEC政策有助于短期的协作稳定，但其对长期网络适应性的限制不容忽视。此外，研究还发现，政策采纳时间相近的企业更容易形成“政策集群”，这些集群内部的协作倾向更强，进一步说明了失败容忍的同质性（homophily）在强化网络闭合中的作用。

从理论层面来看，本文的研究为组织韧性理论（organizational resilience theory）提供了新的视角。传统上，组织韧性理论强调组织如何通过内部能力或网络稳定性来吸收冲击、维持功能并适应变化。然而，本文指出，政府主导的失败容忍政策能够通过双重机制影响组织韧性：一方面，政策的实施增强了现有协作关系的稳定性，形成了可预测的协作模式；另一方面，它限制了企业对外部知识领域的探索，从而影响了组织的适应能力。这种双重机制揭示了政策设计如何系统性地改变协作模式，进而影响组织的韧性表现。

从实践角度来看，本文的研究结果对政策制定者和企业管理者都具有重要的启示。对于政策制定者而言，FTEC政策虽然有助于提升SOEs的创新意愿，但其对网络扩展的抑制效应可能限制了创新生态系统的多样性与活力。因此，在设计类似政策时，应考虑如何在保持失败容忍的同时，鼓励企业建立跨领域的协作关系，例如通过推动公私合作研究联盟或校企合作项目，以增强网络的开放性和适应性。对于企业管理者而言，本文提醒他们应主动应对网络闭合的风险，例如通过建立系统的外部合作伙伴筛选机制，以获取更多元化的知识和资源，从而提升企业的创新能力和适应性。

此外，本文的研究也拓展了对失败容忍政策效果的讨论。以往的研究普遍认为，失败容忍政策能够带来单向的积极影响，即促进创新和学习。然而，本文通过实证分析发现，这种政策可能具有“暗面”效应，即在增强内部协作的同时，限制了外部网络的扩展。这一发现不仅挑战了失败容忍政策的普遍认知，也为未来研究提供了新的方向。例如，可以进一步探讨不同类型的失败容忍政策如何影响不同行业或规模企业的协作网络，或者研究失败容忍政策与其他创新激励机制之间的协同效应。

总的来说，本文的研究揭示了FTEC政策在塑造SOEs协作网络中的复杂作用。它不仅影响了现有合作关系的深化，还对新合作关系的形成产生了抑制作用。这种“锁定”效应可能使得企业在面对新挑战时缺乏足够的灵活性和创新能力。因此，政策制定者需要在促进短期稳定与鼓励长期适应之间找到平衡点，而企业管理者则需要采取策略性的措施，以应对网络闭合带来的潜在风险。通过深入理解失败容忍政策对协作网络的影响，企业和政府可以共同构建更加动态和具有韧性的创新生态系统，从而在快速变化的市场环境中保持竞争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