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无家可归现象的趋势与动态：基于2015与2021年人口调查的实证研究

《BMC Public Health》：Trends and dynamics of homelessness in Hong Kong: evidence from population survey in 2015 and 2021

本研究聚焦香港无家可归问题，通过分析2015年与2021年的大规模调查数据，揭示了该群体的人口特征变化、无家可归持续时间的关键影响因素（如残疾、长期失业、综援领取状况及社会联系），并强调了改善公屋供应、应对就业挑战及加强支持服务的重要性，为制定更精准的干预策略提供了关键证据。

　　

在全球许多国际大都市，如纽约和东京，无家可归（Homelessness）是一个严峻的社会与公共卫生挑战。高企的生活成本、复杂的社会经济因素交织，使得许多人失去了稳定的居所。香港作为一个人口密集、生活成本高昂的国际都市，同样面临着无家可归问题的困扰。然而，对这一问题的动态趋势、背后成因以及特定人群所面临挑战的系统性了解却相对有限。过往的研究和政策往往侧重于短期救助，对于无家可归现象的长期演变、不同群体间的差异以及有效的干预策略缺乏基于大规模实证数据的深入分析。因此，迫切需要通过对比不同时间点的数据，来揭示无家可归问题的变化规律，从而为制定更有效、更具针对性的社会政策和公共卫生干预措施提供科学依据。

为了深入探究香港无家可归问题的现状与趋势，由Siu Ming Chan领导的研究团队在《BMC Public Health》上发表了他们的研究成果。该研究巧妙地利用了两项大规模、全港范围的调查数据：一项是2015年进行的“H.O.P.E.香港”调查（HOPE HK 2015），另一项是2021年进行的“香港无家可归人口统计”调查（Homeless Census 2021）。这两项调查是当时香港范围内对无家可归者（People Experiencing Homelessness, PEH）最为全面的普查之一，旨在描绘无家可归群体的详细画像，并比较六年间发生的关键变化。

研究人员采用了一系列严谨的方法来确保数据的可靠性和可比性。核心方法包括利用经过学者、社会工作者和有相关生活经历者共同测试的标准化问卷进行面对面访谈，由受过培训的志愿者和社工在夜间对全港超过360个无家可归者聚集点进行普查以确保覆盖率，运用描述性统计呈现样本特征，使用卡方检验比较2015年和2021年分类变量的比例差异，并通过方差分析（ANOVA）检验不同亚组（如不同性别、年龄、就业状况）在无家可归持续时间上的显著性差异。所有分析均使用SPSS软件完成。

研究结果

无家可归者人口与社会经济背景比较

分析显示，2015年至2021年间，香港无家可归群体的人口特征发生了显著变化。女性比例从7.6%上升至16.1%，表明女性无家可归风险增加。群体的中位年龄从55岁上升至58岁，60岁及以上者比例从37.9%增至46.2%，显示无家归群体老龄化趋势。教育水平也有所变化，拥有大专或以上学历者比例从3.4%升至9.3%。在就业方面，未工作者的比例从63.9%微升至68.4%，长期失业（超过两年）的比例略有下降，但2021年有25.4%的失业者将原因归咎于COVID-19疫情。领取综合社会保障援助（CSSA）的比例从48.8%略降至45.3%。

无家可归经历的状况与特征比较

无家可归的中位持续时间从2015年的30个月显著下降至2021年的18个月，表明部分人的无家可归状况可能有所缓解或服务介入更及时。首次经历无家可归者的比例从62.8%降至58.6%。无家可归的复发中位数均为3次。导致无家可归的主要原因保持稳定，住房相关因素（如租金昂贵、被驱逐）是最主要的原因（2015年68.0%，2021年64.4%），其次是经济相关因素（2015年34.3%，2021年36.0%）。申请公共房屋的比例略有上升（从31.6%到34.4%），但轮候中位数时间从30个月延长至36个月。不申请公屋的主要原因包括申请程序复杂/不知如何申请以及轮候时间过长。

无家可归者的社会关系、健康与个人行为比较

社会支持网络有所增强，与家人朋友保持定期联系的比例从44.5%升至52.2%，与社工/机构联系的比例从59.1%大幅升至73.2%。健康方面，需要定期治疗的慢性疾病患病率从31.3%升至39.0%。个人行为方面，赌博习惯（从26.6%降至17.7%）、饮酒习惯（从28.8%降至19.4%）和吸毒（从12.8%降至8.2%）的比例均有所下降。

不同人口学群体的无家可归持续时间比较

方差分析揭示了影响无家可归持续时间的关键因素。在两年调查中，性别、年龄、教育程度、 ethnicity（华人 vs. 非华人）、失业持续时间、是否为CSSA领取者、是否首次无家可归等因素均显示出对持续时间有显著影响。例如，女性的无家可归持续时间显著短于男性；年龄越大，持续时间倾向于越长；教育程度较低者、华人、长期失业者、CSSA领取者以及非首次无家可归者经历的无家可归期更长。此外，由家庭问题或个人原因导致无家可归的人，其持续时间也相对更长。值得注意的是，与家人朋友保持定期联系与较短的无家可归持续时间相关，而身体残疾、有吸毒史则与较长的持续时间相关。

结论与讨论

本研究通过对比2015年和2021年的数据，揭示了香港无家可归现象的动态变化及其背后的复杂因素。研究发现，无家可归群体正变得更加多样化，女性、老年人和受教育程度较高者的比例上升，挑战了传统的刻板印象。中位无家可归持续时间的缩短可能反映了支持服务的改善，例如社工接触率的显著提升以及可能更有效的干预措施。然而，住房和经济不安全感仍然是驱动无家可归的核心结构性因素，且公屋轮候时间延长，凸显了住房政策的持续挑战。

COVID-19大流行加剧了失业问题，对无家可归群体造成了双重打击（健康与经济），这与国际上的发现一致。研究结果支持将无家可归视为一个由结构性因素（如住房市场、就业机会）和个人境况（如健康、家庭关系）相互作用造成的复杂问题，而非个人失败。这意味着解决方案需要系统性的改革，而非仅仅依赖临时救助或惩罚性措施。

从政策层面看，研究强调了多管齐下的必要性：首先，亟需增加可负担住房的供应，特别是缩短公屋轮候时间，并简化申请程序；其次，需要针对性的就业支持计划，帮助无家可归者获得稳定收入；第三，应加强医疗保健服务，尤其是慢性病管理和心理健康支持，并将其与住房服务整合；第四，应重视并强化社会支持网络（家庭、朋友、社工）在帮助人们脱离无家可归状态中的积极作用。对于特定的脆弱群体，如女性、老年人和残疾人士，需要制定更具针对性的支持策略。

总之，这项研究为理解香港无家可归问题的演变提供了宝贵的实证证据，突出了解决该问题需要跨越住房、就业、健康和社会服务等多个领域的综合性策略。研究结果不仅对香港本地政策制定者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也为其他面临类似挑战的高密度城市提供了参考。未来的研究可以进一步探索无家可归者的生活经历，并评估不同干预措施的有效性，以持续优化应对这一严峻社会挑战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