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蓝色经济之路

本综述系统探讨了从灰色海洋经济向可持续蓝色经济转型的路径。作者通过文献计量分析和多学科综述，揭示了常规发展路径对行星边界的破坏性，指出当前乐观趋势仍不足以实现脱碳目标，并强调必须基于公平协作原则，通过技术革新、治理重构和投融资转向，才能实现健康海洋与公正社会的双重目标。

　　

引言

“蓝色经济”与“海洋经济”常被互换使用，用以描述海洋、海岸线及支持海洋活动的陆上经济活动。尽管“蓝色经济”缺乏国际统一定义，但其理念可追溯至联合国里约+20成果文件《我们想要的未来》，其中成员国承诺保护并恢复海洋及生态系统的健康、生产力和韧性。本研究将海洋经济定义为所有与海洋相连的经济活动，而蓝色经济则是海洋经济中一个新兴的子集，蕴含着符合里约+20愿景的可持续利用海洋的愿景。

海洋及其支撑的经济活动为全球人口提供食物、能源、水资源和其他资源，支撑全球贸易与运输，创造制造业、科技和服务业市场，支持旅游业，保护海岸线，并提供休闲娱乐场所。沿海人口正加速增长，超过10亿人居住在沿海地区，近30亿人生活在离海岸100公里范围内。海洋经济贡献全球GDP的2.5%，并为全球1.5%的劳动力提供正式直接就业。若全球海洋经济是一个国家经济体，其规模将位居世界第七。

除了经济、社会和文化重要性外，海洋对调节地球气候和维持生命的生物地球化学系统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海洋产生约50%的大气氧气，吸收了约30%的人为二氧化碳(CO₂)排放和热量，部分缓解了全球变暖的影响。海洋必须在气候行动中扮演核心角色，提供零碳能源、燃料、食物、资源，并作为碳封存和废物管理的关键途径。预计到2050年，超过20%的必要温室气体减排将来自海洋解决方案，包括可再生能源、运输、生态系统、渔业和碳储存。与此同时，海洋的自然资本必须得到保护，现有保护措施需加强。COP28通过的“首次全球盘点结果”决定明确承认海洋和沿海生态系统对减缓、适应和韧性的重要作用，同时注意到气候与生物多样性行动的交叉性以及气候正义的重要性。

材料与方法

为更好地理解“蓝色”和“海洋”经济概念的发展，本研究进行了文献计量分析和文献综述。遵循最佳实践，使用Web of Science (WOS)作为主要数据库，并利用Python和NVIVO进行潜在狄利克雷分配(LDA)分析和可视化。在WOS中，通过“主题”进行搜索，确保所选术语在标题、关键词和摘要字段中被检索。对“蓝色经济”的搜索显示，2011年至2025年间共有1587篇出版物，2020年后活动迅速增加。对“海洋经济”的搜索得到247条结果，该术语首次使用于2004年。大多数出版物来自环境科学领域(763篇)，并包含多种焦点。通过LDA分析确定主要研究主题领域，结果显示可持续性、可持续发展和蓝色增长在蓝色经济讨论中的核心地位，以及渔业和水产养殖、可再生能源日益增长的重要性。

尽管WOS是一个宝贵资源，涵盖250个类别超过5000万篇文章，但需注意其偏向英文出版物，且在部分学科领域可能呈现欧洲中心主义焦点。因此，我们对“蓝色经济”的看法可能同样存在偏差，1587篇源文章中有1564篇为英文。

文献计量分析提供了文献中广泛趋势的视角，同时指出对特定部门的关注转变以及概括性描述的趋势。为超越此局限并纳入更广泛的海洋经济活动，我们识别并细分为25个部门，每个部门根据从成熟到新兴的连续谱进行定位，并按其发生在海洋、沿海区域或陆上进行分类。成熟-新兴的分类并非二元对立，而是一个连续体，认识到在某一地区新兴的部门在其他地区可能已成熟，或通过提供经济增长、可持续转型和就业创造的显著潜力而被视为新兴。

到本世纪中叶，若要满足全球90亿以上人口的需求及人均能源和资源消费的增长，更大程度地利用海洋将不可避免。未来的海洋利用必须基于对海洋资源限制及其生态系统对人类活动脆弱性的认识，避免在海洋中复制工业化能源开采、农业、采矿、制造业和城市化的做法，并进一步突破行星边界。

海洋未来

未来海洋经济的战略必须权衡保护海洋与全球人口增长需求之间的张力，以及企业和政府对增长的驱动。这些张力的解决支撑了蓝色经济的概念：通过对海洋的负责任使用和管理，社会可以在享受经济繁荣的同时减少不平等和贫困，并支持可持续的海洋环境。本研究假设了通过不同路径实现的替代性海洋经济前景：常规路径、可能路径和蓝色路径。当然，海洋经济的结果在从灰色到蓝色的光谱上有无限可能，且每条路径都有多种路线，取决于当前决策和采取的行动。

常规路径

海洋的最大用途是食物、能源和海运，因此这些部门目前对海洋及海洋自然资本的损害最大，构成了此处阐述的常规未来基础。我们还涉及一系列有潜力造成重大环境损害的新兴海洋部门，以及影响海洋健康的陆上活动。

非法、未报告和无管制捕捞是对海洋生态系统最具破坏性的人为影响之一；甚至许可活动如底拖网也会改变海底栖息地，破坏或杀死一系列海底动物，并释放海底储存的大量碳。废弃、丢失和丢弃的渔具威胁海洋物种，宏观塑料（包括但不限于渔具）被海洋生物缠绕或摄入广泛存在。水产养殖的逃逸引入入侵物种和疾病，其他威胁包括药物、有机废物、化学排放和海洋垃圾。2000年至2012年间东南亚红树林损失的三分之一可追溯至水产养殖，移除了重要的海洋栖息地和生态系统服务、自然碳捕获及关键海岸保护，进而对陆上环境和社区造成 detrimental 影响，包括破坏作物、住所和气候 induced 迁移。

海洋石油和天然气部门的最大环境威胁来自燃烧碳氢化合物导致的全球变暖。勘探、生产和运输过程中的石油泄漏也对海洋环境构成威胁。海上可再生能源通过减少燃烧化石燃料的温室气体排放并最小化对空气、水或海底的污染，有益于自然环境。然而，鉴于其单位面积能源产量低于石油和天然气设施，海洋可再生能源结构的建设、安装和退役对自然环境构成潜在威胁，且所需结构数量更多。这些影响可能是直接的，如噪音污染，或间接的，包括海上可再生能源基础设施中的嵌入碳，以及在设计寿命结束时处理基础设施。尽管如此，生命周期分析表明，可再生能源发展的环境影响远低于且更易管理 than 燃烧化石燃料导致的全球变暖。

航运使全球经济成为可能，但产生近3%的全球碳排放，相当于日本或德国的排放量，并额外产生甲烷、氮氧化物、硫氧化物、颗粒物和黑碳的影响。航运的环境威胁还包括噪音、生物污染、压载水和操作水排放中含有化学物质和入侵物种，以及航运路线对海洋哺乳动物的影响。广泛采用的船舶回收滩涂做法也对海洋、海岸和陆基环境构成显著风险。

一些新兴海洋产业有潜力对海洋环境造成重大损害，海底资源采矿和疏浚引发争议。目前对于海底采矿活动的潜在损害以及国际法规和限制的有效性存在不确定性。这些包括国家和非国家行为者获取矿产资源、利益分配以及提高发达国家的技术能力。

海洋及其所依赖的生态系统还受到一系列与海洋经济分离的陆上活动的威胁。陆上人为二氧化碳排放导致全球变暖，同时也引起海洋酸化。过量肥料和其他陆地农业径流最终排入海洋，引起富营养化和浊度增加，损害重要生态系统，特别是珊瑚礁。每年有900至2300万吨塑料进入海洋，主要来自陆地。

对海洋的损害，无论来源如何，都将对海洋生物多样性和海洋生态系统的健康产生负面影响。健康的海洋对于向有韧性和可持续的蓝色海洋经济转型以及维持海洋对全球变暖和破坏性气候变化的调节作用至关重要。

虽然海洋健康与人类在海洋内外的活动密不可分，但本研究重点关注那些有能力影响海洋经济的行为者，以探讨实现蓝色经济的路径。海洋经济中收入最大的行业是海上石油和天然气，前10大海洋公司中有9家属于该行业，其次是海洋设备和建设（主要支持石油和天然气等部门），然后是海产品。运营于海洋经济中的100家最大公司，被称为“海洋100”，是跨国公司在全球运营，尽管总部集中度表明地理权力热点和受益最多的国内经济。这些国家的政府通过国有企业（海洋100中60家为上市公司，但几家为国有控股，21家为全资国有）、补贴或作为税收接收者扮演 influential 角色。大型跨国公司运营于 extended 供应链，并拥有 considerable 能力 capitalise on 和垄断市场，为实现可持续和公正的未来蓝色经济带来威胁和机遇。

政府、政府机构、政府间组织、环境行为者、智库和慈善机构已证明能够提高意识并动员支持或合作，即使在优先事项冲突的行为者之间。这包括提高全球供应链中企业责任感的透明度倡议。

明显缺乏对海洋经济的全球影响力且 often 政治边缘化的是海洋的传统使用者。例如，小规模渔业（海洋最大的雇主）失去 access 威胁人权并加剧不平等。

推断的常规路径将导致一个继续由碳氢化合物开采、过度捕捞、不可持续的水产养殖 practices、陆地废物和污染性航运主导的海洋经济。这种未来对环境将是灾难性的，并将继续施加不平等和不公正。常规未来海洋经济继续基于不可持续和 extractive 哲学及 practices， adopted from 工业化陆地农业、采矿、制造业和城市化，由对增长和 ever-increasing 消费的 preoccupation 驱动。海洋和全球经济中的环境和社会不公正将持续存在，而当前 practices 风险灾难性气候变化，耗竭对海洋经济和人类至关重要的自然资本。常规方法加速行星边界的突破，导致悲剧性未来。

可能路径

可能路径由乐观趋势塑造，成熟行业增长，新部门出现，新兴产业努力满足全球需求同时遏制排放。

不同海洋经济行业的未来轨迹显著不同，海上风电、海水养殖、鱼类加工、邮轮和海岸旅游业预计强劲增长，而捕捞渔业和造船业增长潜力有限。其他部门，如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及相关商品运输必须且预计将 decline 至2050年及以后。然而，鉴于石油和天然气在海洋经济中的主导地位，这一衰退部门将保留 influential 角色。相比之下，新兴海洋经济部门的强劲增长，即使是数倍增长，也仅导致海洋经济构成的微小比例变化。

预计到本世纪中叶投资将发生显著转变，特别是在海洋可再生能源和食物领域。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的海洋资本支出比例从80%降至2050年的25%，而海上风电从<3%增至50%，运营支出 forecast 类似转变。尽管如此，这些趋势不足以实现巴黎协定目标或2050年净零，导致 unsafe 水平的全球变暖。

海产品生产预计到2050年增长25%，主要由水产养殖驱动，而捕捞渔业预计因气候变化和过度捕捞对鱼类种群的影响而经历 downturn。然而，预测捕捞量仍超过捕捞渔业的最大可持续产量，强化了更强渔业管理以避免整个食物链崩溃的必要性。

海水淡化显著增加，由日益繁荣的沿海人口和日益增长的水压力驱动，其中许多与气候变化有关；产能和资本支出预计到2050年几乎翻三倍，尽管仍占海洋经济的相对较小部分。海底矿产开采和海洋遗传资源是比图示部门中最小的 even 更小且更不成熟的市场。尽管如此，这些产业有潜力迅速升级，如果技术和法规允许，且市场需求增长。

遵循可能路径，基于当前乐观预测，海上能源将继续主导海洋经济。尽管投资从碳氢化合物转向海上风电，在缺乏更雄心勃勃的 proactive 干预下，石油和天然气预计到2050年仍将提供超过70%的海上能源。尽管海上风电增长，全球风能理事会警告当前速率和预测不足以实现巴黎协定目标或2050年净零。海产品生产将增长，由水产养殖驱动，而野生捕捞因气候变化和过度捕捞的影响而减少。然而，预测捕捞量仍将超过捕捞渔业的最大可持续产量。国际海事组织设定的减排目标旨在减少全球航运对气候变化的贡献，但由于技术进步和采用缓慢、绿色燃料供应链不足以及气候（不）公正的担忧而仍具挑战性。证据表明，可能路径将看到主导海洋部门的一些转变；然而，变化速度不足以在本世纪中叶实现脱碳和更广泛的可持续性目标。在一个石油和天然气仍是主导能源来源的世界，我们将突破所有合理的气候目标。

蓝色路径

此处，我们将蓝色路径定义为通向一个确保健康海洋和公平、包容全球社会的海洋经济，从当前“灰色”海洋经济转型至真正可持续和公平的蓝色经济。这需要基于应该发生而非仅仅可能发生的决策。尽管短期优先事项可能因行为者而异，但长期愿景清晰：一个基于公平、协作和可持续利用海洋原则的蓝色经济。实现这一愿景需要平衡能源、食物、航运等方面的海洋干预与环境保护，恢复海洋生态系统，并通过可执行和包容的海洋政策赋能社区承担未来海洋管理者的角色。

向这一愿景的有效转型需要针对性的、特定情境的干预和海洋治理体系的结构性改革。来自 diverse 试点项目的证据，包括在2023年和2024年UNFCCC海洋与气候变化对话中展示的项目，表明成功案例研究通常基于参与式设计、本地 tailored 实施、生态系统再生以及气候、生物多样性和公平的协同效益。同时，长期结构性变化需要将正义、去殖民化和可持续性原则嵌入全球海洋治理和经济政策的核心。

海洋经济活动的 substantial 扩张是必需的，必须以负责任和可持续的方式实现，以避免对最终 sustain 我们的生态系统造成不可逆转和无法修复的损害。因此，投资者和政府需要 urgently 将资本从破坏性活动如过度捕捞和碳氢化合物开采中转移出来——2024年仅化石燃料融资就达8690亿美元，并投入低碳食物和能源解决方案、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和海洋保护。值得注意的是，许多案例研究由绿色气候基金(GCF)和全球环境基金(GEF)资助，强调了其在推进蓝色经济倡议中的催化作用。证据表明，投资于海上风电、可持续海洋食物生产、脱碳国际航运以及保护和恢复红树林，到2050年产生的收益将是成本的五倍以上。新兴技术和治理在 enable 蓝色路径 progression 中扮演关键角色。

技术一直是人类干预海洋的核心，使“海洋经济”得以存在。先进材料、海底工程和技术、传感器和成像、卫星技术、优化、大数据分析、自主系统、生物技术和纳米技术的创新将 potentially 影响海洋经济的每个部门。历史表明，过去的干预对海洋有积极和消极影响，提供食物、清洁能源、高效运输等，同时支持全球生计，但也通过过度捕捞、石油泄漏、污染和温室气体排放对海洋环境造成损害（如常规和可能路径所示）。联合国全球契约确定了确保健康和多产海洋的五项基本活动，每项都基于技术发展：完全可追溯的可持续海产品、零排放航运、利用海洋电力、绘制海洋地图和阻止废物进入海洋。

科学和技术进步对于海洋经济活动的发展和应对海洋相关环境挑战至关重要。此类进步将需要 substantial 研发和投资，并需要开发响应性监管框架以 enable 它们将驱动的快速进步。

自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早期承认我们海洋的“基本统一”及其资源及其用途的相互关联性以来35年，近期文献继续强调治理改革的紧迫性以应对持续和新兴挑战。当前海洋法框架之间的二分法仍然存在，该框架区分属于国家管辖范围的区域和国家管辖范围以外区域(ABNJ)，以及将海洋视为全球公域的建议。加强科学理解并认识海洋治理中行为者 complex 相互作用对于确保对海洋保护和管理 widespread 承诺至关重要。迫切需要更大的问责制、透明度和参与度，以 enable 公平、公正和有效应对我们海洋面临的全球挑战。

随着海洋活动的多样化和规模扩大，对海洋健康 thus 人类健康和福祉的未被认识累积影响潜力也随之增加。海洋生态系统的相互关联性为准确预测人类活动大规模升级创造了挑战。西波罗的海鳕鱼的过度捕捞仍是此点的最佳例证之一。虽然逐渐影响被认识到，但突破 tipping point 的影响直到阈值被跨越才被很好理解。在此资源崩溃后，恢复路线也未很好理解。我们必须发展识别生态和环境阈值的能力，如关键鱼类种群崩溃或珊瑚礁 terminal 白化，并以足够速度和协调性行动以 mitigate 它们。

蓝色经济之路充满挑战，但它将 prevent 对海洋经济和人类至关重要的自然资本的破坏。科学证据充足以制定实现蓝色经济所需的战略和决策——一个经济可行、环境可持续、文化适宜并专注于社会公平和福祉的经济。同样清楚的是，现在制定的战略和决策将决定本世纪中叶及以后实际实现的未来路径。

结论

健康海洋对于向可持续、公正蓝色经济转型以及调节全球变暖和气候变化至关重要。证据表明，投资蓝色经济产生的收益将远超过成本，但投资者和政府继续将投资导向破坏性活动，包括过度捕捞和碳氢化合物开采。

将我们当前和预测的灰色海洋经济转变为可持续和公正的蓝色经济需要雄心勃勃的 proactive 战略和现在的决策，这将最终保护海洋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