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到三岁共情能力的发展：2000-2025年知识进展与理论辩论

本刊推荐研究人员针对婴幼儿共情发展机制这一关键社会性发展问题，开展了从出生至三岁的系统性研究，通过多模态方法揭示了自下而上(bottom-up)与自上而下(top-down)过程的交互作用，证实了早期他者导向共情(empathic concern)的存在性，对理解亲社会行为起源和神经发育障碍(如ASD)具有重要理论价值。

　　

当我们看到他人受伤时会下意识地皱眉，听到婴儿啼哭会感到焦躁不安——这种能感知他人情绪的能力，即共情，是人类社会连接的基石。然而，这种复杂的能力究竟何时开始萌芽？婴儿是真的能感同身受，还是仅仅被他人的情绪所感染？这些问题困扰了发展心理学家数十年。传统理论认为，婴幼儿由于认知局限，无法区分自己与他人的痛苦，直到两岁左右具备明确的自我意识后，才能产生真正的他者导向共情。但新兴研究正在挑战这一观点，引发了关于早期共情本质的激烈辩论。

为系统梳理该领域的发展，研究人员对2000-2025年间关于0-3岁共情发展的研究进行了全面回顾，通过Web of Science和Google Scholar等数据库检索，采用共情(empathy)、关切(concern)、情绪传染(contagious crying)等多组关键词组合，筛选出关键文献进行深度分析。研究主要采用观察编码法（记录婴幼儿面对他人 distress 时的面部表情、手势和注视模式）、生理指标检测（皮肤电反应、瞳孔直径测量、面部肌电图EMG）、眼动追踪技术以及ERP脑电位记录，并结合纵向队列设计（跟踪同一批婴幼儿从3个月至36个月的发展轨迹）和跨文化比较（包括英国和乌干达农村样本）。

研究结果揭示了多个重要发现：

一、早期替代性情绪唤醒的发展

新生儿阶段已能对他人的痛苦产生生理反应，如听到其他婴儿哭泣时会引发自身的哭泣反应。通过精密仪器测量发现，4-5个月婴儿在观看他人痛苦表情时，皱眉肌活动显著增强；6-12个月婴儿在听到同伴哭声时瞳孔直径扩大，皮肤温度升高。这些反应不仅针对负面情绪，对正面情绪同样存在：婴儿看到他人微笑时，颧肌（微笑肌）会被激活，说明情绪共鸣能力在生命最初几个月已经形成。

二、认知共情：理解他人情绪

婴儿通过自下而上的自动映射过程理解他人情绪状态。3-4个月婴儿能区分积极和消极情绪；9个月婴儿能通过社会参照（social referencing）从照顾者面部表情获取信息；6个月婴儿对疼痛刺激（如手指戳眼）表现出更强的警觉性（通过Nc波幅测量）；9个月婴儿能理解他人是否需要帮助，并期待帮助者出现。

三、他者导向共情的出现时机

这是本研究的核心争议点。传统理论（以Hoffman为代表）认为需要显性自我-他人区分（如镜象自我识别）才能产生真正共情，因此他者导向共情要到18个月左右出现。而新兴观点（Davidov等人提出）认为隐性自我-他人区分（通过本体感觉实现）已足够，因此8个月婴儿就能表现出关切表情、触摸和注视等他者导向行为。研究显示，在多组纵向样本中，婴儿对他者痛苦的表现出关切表情的频率显著高于自我痛苦的表现。

四、更复杂关切形式的发展

18个月后，随着认知能力提升，幼儿能对不显露痛苦的人产生共情（通过心理理论推断），并能根据情境合理性调节共情反应（如对不合理痛苦表现较少关切）。帮助和安慰行为在第二年后显著增加。

五、个体差异及其相关因素

共情表现显示中度跨时间稳定性（3-36个月），受遗传因素影响随年龄增强（24-36岁时遗传率约25%）。性别差异在第一年不明显，第二三年女孩略高。情绪调节能力是关键：恐惧性强的幼儿共情较低，而情绪调节能力能缓冲负面情绪的影响。养育方式也至关重要：母亲对婴儿痛苦信号的敏感响应能预测幼儿期共情能力发展。

研究结论表明，婴幼儿共情发展是一个自下而上与自上而下过程交织的复杂过程。早期情绪共鸣能力为共情提供了基础，而认知发展和情绪调节能力的成熟使得共情表现更加丰富和灵活。关于他者导向共情出现时间的辩论推动了研究方法论的精进，未来需要通过更精细的面部编码（如FACS系统）、生理指标（动态RSA分析）和实验设计（如帮助与逃避情境比较）来进一步验证早期共情的动机本质。该研究不仅深化了对人类社会性发展起源的理解，也为促进儿童社会能力发展和干预神经发育障碍（如ASD）提供了重要理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