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正世界信念与初中生学习倦怠的关系：感知歧视的中介与自我效能的调节作用

本研究通过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探讨了公正世界信念（BJW）与中国初中生学习倦怠（LB）的关系，揭示了感知歧视（PD）的中介作用及自我效能的调节效应。结果表明，BJW显著负向预测LB，PD在二者间起部分中介作用；自我效能调节该中介路径的前半段，高自我效能者中BJW对PD的负向影响更强。研究为通过提升BJW和自我效能、减少PD来干预LB提供了实证依据。

　　

1 引言

学习倦怠（LB）是学生中常见的负面学习心理状态，不仅损害身心健康、影响社会交往，还能正向预测其未来的工作倦怠。在中国中学生中，LB尤为普遍。与此同时，公正世界信念（BJW）作为一种积极的个人特质，反映了个体认为世界是公平的信念，其在缓解负面情绪方面的适应性功能日益受到关注。尽管已有研究将积极心理学应用于LB的探讨，但相较于心理资本、核心自我评价等变量，BJW对初中生LB影响的研究仍相对匮乏。

初中生由于社会经验有限，存在思想不成熟、行为冲动等问题，在社会转型期表现出更高的脆弱性。其发展中的认知可能放大不公正感知，进而加剧LB。现有研究多孤立地检验单一中介变量（如自尊）或调节变量（如社会支持），而忽略了感知歧视（PD）——一种因群体成员身份而感知到不公平对待的主观体验——作为连接BJW与LB的中介变量。此外，尽管自我效能感在压力应对中具有缓冲作用，但其在该路径中的调节作用尚未被检验。本研究通过提出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来弥补这些空白，其中BJW通过减少PD来降低LB，且自我效能感削弱这一间接路径。

2 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2.1 公正世界信念与学习倦怠

LB源于长期无法妥善应对的学习压力，表现为情绪、行为和认知的耗竭。基于BJW的压力应对模型（SCM）指出，BJW作为一种心理资源，能帮助个体评估和适应压力事件，并进行积极认知评价。努力-回报模型（ERM）认为，当个体感到努力远超回报且短期内无法改变时，就会产生倦怠。低BJW水平者可能认为努力不会得到相应回报，从而在学习过程中出现倦怠心理。已有研究发现高中生BJW能负向预测其LB，因此我们预测BJW较强的初中生LB易感性较低。

2.2 感知歧视的中介作用

PD会对心理适应产生一系列负面影响，包括无法正确认识和评价自己、自我效能感下降等。研究表明，BJW与PD呈显著负相关。根据生态系统理论，青少年心理行为受到微系统动态人-环境互动的影响。BJW除了受客观环境中的歧视行为影响外，也离不开个体因素的影响。BJW能在认知层面帮助人们重建公正感，降低感知歧视的可能性，同时作为一种个人资源，有助于减少不公正的负面影响、维护心理健康并激励个体关注长期目标。PD对LB有直接影响，作为来自外部环境的压力源，与LB呈显著正相关。因此，PD可能是BJW与LB之间的关键环节。我们假设PD在BJW与LB之间起中介作用。

2.3 自我效能的调节作用

自我效能感包括人们对自身能力的信念和对行为的控制感。根据社会认知理论，如果人们认为世界不公正（即使努力也不会成功），就可能表现出自我贬低倾向和自我效能感下降，最终出现任务回避。修正标签理论认为，当一个人被归入特定群体时，其对社会歧视的感知会增强，变得更敏感，更容易采取回避、倦怠和拒绝等防御反应。歧视作为一种负面评价反馈，与个体的自我意识和评价直接相关，低自我效能感会扩大PD的负面效应。习得性无助理论证明，个体自我效能感的下降会扩大PD水平，进而增加环境不可控感。随着习得性无助加剧，个体认同某些社会偏见和印象，形成消极自我概念和低自我评价，导致自我怀疑和个人成就感低下，在初中生群体中即表现为LB。相反，较高水平的自我效能感使个体能从积极角度进行自我认知，选择更合理的态度和正确的应对方式来回应差异，从而表现出较高的学习成就动机。因此，我们假设自我效能感负向调节BJW通过PD影响LB的间接效应。

2.4 本研究假设

本研究旨在构建并检验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以阐明BJW与中国初中生LB的关系。具体而言，我们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1：BJW通过减少PD间接降低LB。

假设2：自我效能感调节BJW通过PD影响LB的间接路径，即对于高自我效能感的青少年，BJW对PD的保护作用更强。

3 材料与方法

3.1 参与者与程序

本研究从中国山东省四所初中选取830名学生作为研究对象，共回收有效问卷797份（有效回收率96%）。参与者平均年龄13.3岁（SD=1.61，年龄范围11-15岁），其中男生399人（50.06%），女生398人（49.94%）；成长环境为城市307人（38.52%），农村490人（61.48%）；独生子女135人（16.94%），非独生子女662人（83.06%）。研究首先获得鲁东大学伦理审查委员会批准，其次获得参与者父母的知情同意，学生匿名参与。通过问卷星网络平台发放电子问卷，由专业心理学研究生负责调查并对问卷问题进行解释，完成后向参与者赠送笔记本作为奖励。

3.2 测量工具

采用修订版中文公正世界信念量表（BJWS）测量BJW，共13个项目，包括一般公正世界信念（6项）和个人公正世界信念（7项）两个维度，采用5点计分，Cronbach's α为0.95。

采用感知歧视问卷（QPD）测量PD，共15个项目，包含智力歧视、身体特质歧视、言语沟通歧视和家庭背景歧视四个维度，采用5点计分，Cronbach's α为0.95。

采用一般自我效能感量表（GSES）测量自我效能，共10个项目，采用5点计分，Cronbach's α为0.94。

采用学习倦怠量表（LBS）测量LB，共14个项目，包含学习低效能感、身心耗竭、学业疏离和情绪低落四个维度，采用5点计分。

3.3 数据分析

使用SPSS 23.0整理分析数据，缺失值用均值替换。采用Harman单因子检验法对四个量表的52个项目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结果显示第一个因子解释方差18.35%，低于40%的判断标准，表明不存在严重共同方法偏差。进行描述性统计和相关分析后，使用PROCESS macro 4.1（Model 7）检验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控制年龄和性别变量，基于Bootstrap法检验中介效应，若置信区间（CI）不包含0则效应显著。最后进行简单斜率检验解释调节效应大小。

4 结果

4.1 描述性统计

各变量间两两显著相关（p<0.01）。BJW与LB（r=?0.19）和PD（r=?0.17）显著负相关；PD与LB（r=0.62）显著正相关，与自我效能（r=?0.11）显著负相关；自我效能与LB（r=?0.24）显著负相关，与BJW（r=0.49）显著正相关。

事后分析发现，女生PD水平显著高于男生（t=?3.06, p<0.01）；农村学生PD水平显著高于城市学生（t=?2.25, p<0.05）。

4.2 中介效应检验

在控制年龄和性别后，回归分析显示BJW负向预测LB（β=?0.10, t=?3.10, p<0.01）和PD（β=?0.20, t=?4.30, p<0.001），PD正向预测LB（β=0.60, t=21.67, p<0.001）。采用偏差校正百分位Bootstrap法发现PD在BJW与LB间起显著中介作用，a*b=?0.12, SE=0.03, 95% CI为[?0.17, ?0.05]。BJW对LB的总效应为?0.22，中介效应占比55%。假设1得到支持。

4.3 有调节的中介检验

Model 7分析显示，BJW与自我效能的交互项负向预测PD（β=?0.11, t=?3.25, p<0.01），表明自我效能感调节BJW通过PD影响LB的中介路径。

简单斜率分析发现，当自我效能感较高时，BJW对PD的负向预测作用更强（β_simple=?0.29, t=?5.01, p<0.001, 95% CI=[?0.41, ?0.18]）；当自我效能感较低时，该预测作用较弱（β_simple=?0.10, t=?2.1, p<0.05, 95% CI=[?0.19, ?0.01]）。高、低自我效能水平间的间接效应差异显著（β=?0.19, 95% CI=[?0.20, ?0.01], p<0.001）。假设2得到支持。

5 讨论

本研究检验了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阐明BJW如何与中国初中生LB相关联。结果验证了BJW与PD负相关的假设，支持假设1即BJW通过减少PD间接负向预测LB，这与压力应对模型（SCM）一致，低BJW增强PD感知进而增加LB风险。PD仅起部分中介作用，表明可能存在其他并行通路（如应对风格）。结果也支持假设2，即自我效能感调节BJW到LB的间接路径，具体调节中介链的前段路径（BJW→PD）。对低自我效能感的初中生，低BJW是增加其PD的风险因素，进而增加LB可能性；而对高自我效能感者，高水平BJW通过PD对LB的间接关联显著降低，表明自我效能感作为保护因子削弱了风险因素与LB的关系。

本研究建立了有调节的中介模型，表明BJW通过减少PD降低LB，且自我效能感缓冲该路径。学校应监测BJW和自我效能水平，实施基于证据的干预措施，同时解决环境（BJW）和个体（自我效能感）因素以缓解青少年LB。

事后分析揭示了显著的性别和城乡差异。女生较高的PD与先前证据一致，即青春期女孩对人际不公平和学业压力更敏感；农村学生较高的PD可能反映了系统性不平等，农村学校常缺乏资源应对社会经济劣势，文化耻辱可能放大感知歧视。这些发现强调需针对女生通过认知行为训练重构歧视体验，为农村学生通过同伴指导和公正意识活动降低PD水平。尽管人口学变量非本研究重点，这些探索性结果凸显了情境因素如何调制BJW-LB路径，扩展了模型生态效度。

研究存在一些不足待改进：所有测量均基于学生自我报告，可能引入报告偏差，未来研究可采用多方法多 Informant 策略整合教师评价和家长报告；横断面设计无法确定因果关系，未来需纵向检验；大样本（N=797）增强统计效力，但参与者均来自中国山东省，该地区具有独特教育和文化特征（如儒家价值观），地理特异性引发模型普适性问题；研究发现发展上限于初中生，不一定推广至其他学生群体。未来可招募高中生或大学生样本以提高普适性。

尽管存在这些局限，我们建立了首个证据模型证明BJW通过减少PD缓解LB，且自我效能感起保护放大作用。研究发现为LB提供了可操作干预靶点，并为适配其他环境提供了可检验框架。

研究建议，针对初中生认知特点，教师可通过设计“轻任务”社会场景（课堂小组合作）和数字工具（家长群同步）提升其BJW水平。学校可通过定期开展“公平课堂”角色扮演和“挫折重构”认知训练等项目降低PD水平，并通过外化技术可视化PD。BJW具有双文化功能，在集体主义文化中强调群体和谐，在个人主义文化中强调保护个人权利。在不同文化环境中可采用不同方式提升BJW水平：在集体主义文化中，利用儒家“修身齐家”思想设计家校协作的BJW提升方法，如家庭伦理剧讨论会；在个人主义文化中，结合批判性思维训练通过模拟法庭辩论解构PD。此外，研究发现PD的中介作用和自我效能的调节作用表明，学校工作人员（教师和心理教师）及家长应监测初中生BJW和自我效能水平，必要时通过循证实践予以提升。总之，制定和实施同时解决环境（BJW）和个体因素（PD和自我效能）的干预方案似乎是有效应对初中生LB的关键。

尽管我们控制了年龄和性别，初始设计未优先考虑人口学比较。经审稿人反馈，我们进行了探索性组分析并发现了与性别和城乡背景相关的有意义变化。未来纵向研究应明确调查这些因素如何随时间与BJW和自我效能感相互作用。

最后，本研究仅在中国山东省进行。该地区是儒家文化发源地，深受儒家价值观影响，强调集体福利、教育勤奋和等级社会和谐。首先，本研究中BJW与LB的关联可能被加强。儒家“勤能补拙”等思想观点可通过将学业努力视为道德要求来增强BJW对LB的保护作用。其次，在儒家文化中，BJW更强调“集体公正”而非西方的“个人公正”，自我效能感可能更多源于家庭或教师评价而非个人主动性。因此，儒家固有的纵向集体主义可能加剧农村学生的PD，他们常将教育不平等归因于系统性偏见。第三，我们未定量测量儒家文化认同，因此无法区分该有调节的中介模型反映的是普遍心理机制还是特定文化结果。

未来跨文化研究可从三方面考虑：比较受儒家文化影响程度不同的地区，如山东省和广东省；采用混合方法，如整合民族志研究与定量研究；在个人主义社会检验该模型，其中自我效能感可能更依赖个人主动性而非环境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