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一下，直到这一切结束”：对青少年应对解离现象的反思性主题分析

《European Journal of Trauma & Dissociation》：“Wait with me until it’s over”: A reflexive thematic analysis of adolescents’ coping with dissociation

青少年应对分离性症状的策略研究。通过半结构化访谈和反思性主题分析，发现青少年倾向于使用符合个人需求和情境的策略，包括与信任者共处、逐步重新投入现实，以及有时通过增强脱离（如自伤、数字媒体使用）来应对。研究强调需开发适合青少年发展的干预措施，并重视家庭和临床支持的作用。

　　本研究聚焦于青少年在日常生活中如何应对解离症状，这是心理健康领域一个较为复杂且常常被忽视的问题。解离是一种心理生理现象，表现为意识、感知、身份和记忆整合的中断。它存在于一个连续谱系中，从轻微的意识改变到严重的脱离现实感（如去人格化或现实解离）。当解离频繁、严重并影响到个体的正常功能时，它被视为病理性解离。在成人中，病理性的解离影响了约3.4-4.1%的人群，而针对青少年的研究则较为有限，但已有证据表明，青少年的解离发生率可能高于成人。例如，一项研究发现，波多黎各的青少年中解离发生率为4.9%，而中国的一项大规模研究则发现，11.2%的青少年报告有显著的解离症状，6.9%符合解离障碍的可能标准。临床研究进一步表明，28-45%的青少年精神科门诊患者报告有病理性解离。

由于解离对青少年的生活质量有显著影响，早期识别和干预可能有助于改善康复路径，并减少解离症状延续至成年的可能性。然而，目前仍缺乏明确的框架或协议来指导青少年解离的治疗。因此，临床工作者在面对解离问题时缺乏基于证据的指导。成人解离障碍的治疗通常侧重于创伤处理和身份整合，这些方法在减少解离症状方面已被证明是有效的。然而，将这些方法应用于青少年并不一定有效，因为青少年在发展需求、情绪和认知成熟度以及社会背景方面与成人存在差异。例如，针对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延长暴露疗法（PE）主要用于成人，而针对儿童和青少年的创伤聚焦认知行为疗法（TF-CBT）则显示出更强的适应性。

青少年在面对解离时可能无法像成人一样使用相同的应对策略，或者他们可能更倾向于使用不同的策略，这与他们的发展阶段、对护理者的依赖性以及自主性的有限性有关。例如，儿童在没有成人支持的情况下可能缺乏独立应对强烈恐惧的能力，而青少年由于身体条件的限制，可能难以使用如逃跑或身体抵抗等策略。此外，发展研究指出，青少年更倾向于使用回避性应对策略，并且更喜欢单步应对策略（如散步），而成人则更倾向于多步、以解决问题为导向的策略（如识别潜在解决方案、评估利弊并实施行动计划）。这些发现表明，青少年和成人可能在应对解离方面采用不同的策略，这提示我们需要为青少年制定针对性的干预措施。

在本研究中，我们采用了定性研究设计，以优先考虑青少年的亲身经历。我们通过半结构化访谈收集了13名参与者的数据，包括6名女性青少年患者（年龄14-17岁），3名母亲（年龄44-48岁）以及4名临床工作者（包括2名临床心理学家、1名职业治疗师和1名临床护士，年龄29-38岁）。这些参与者均来自澳大利亚西澳的公共精神科门诊服务，他们面临显著且持续的心理健康和人际关系挑战。我们通过青少年解离体验量表（A-DES II）的平均得分超过4来筛选参与者，表明他们有较高的解离症状。我们并未进行结构化的解离障碍诊断访谈，也未因其他诊断的心理健康状况而排除参与者。研究团队联系了符合条件的青少年及其护理者以获得参与同意，并确保了在青少年同意的情况下，对父母和临床工作者进行访谈。

在访谈过程中，我们向参与者简要解释了解离的定义（非病理性），以确保大家对术语有共同的理解。访谈时长从16到65分钟不等，平均为43分钟。我们采用反射性主题分析（reflexive thematic analysis）进行数据处理，这种方法强调研究人员在意义建构中的主动角色，并旨在发展能够捕捉共同经验模式的主题，同时承认个体差异的存在。这是首项针对青少年解离应对的定性研究。

通过反射性主题分析，我们发现了青少年在日常生活中应对解离的多种策略。这些策略包括独立应对和依赖他人支持的两种方式。其中，第一种策略强调了应对策略需要适合个体的需求，且具有可操作性，以便快速缓解解离症状。第二种策略强调了与值得信赖的人在一起的重要性，无论他们是否提供主动的情感支持。第三种策略则涉及通过感官、认知和身体活动逐步重新连接现实。第四种策略则显示了青少年有时会进一步脱离现实，以获得暂时的缓解，但这些策略可能会延长解离状态并影响其功能表现。

在研究中，青少年强调了他们选择应对策略的个体化特点，即什么策略在特定情境下有效可能因人而异。例如，有些青少年喜欢通过音乐和宠物来缓解解离症状，而另一些则更倾向于静坐和自我处理。这种差异表明，解离应对策略的适用性高度依赖于个体的具体症状类型和强度。此外，一些青少年指出，即使某些策略在其他情况下可能无效，但在特定情境下却非常有效。例如，Sabine提到，尽管她对某些感官技术感到沮丧，但在其他情况下这些技术却能帮助她重新连接现实。

与值得信赖的人在一起对青少年来说至关重要，无论这些是父母、临床工作者还是朋友。这种陪伴能够提供安全感，减少情绪上的压迫感。然而，有些父母在应对青少年解离时采取了较为谨慎的态度，这种“观察者”策略有时反而会加剧青少年的痛苦。同时，一些青少年在解离时更希望得到主动的支持，例如通过呼吸练习、分散注意力的活动或使用愉悦的意象来调节情绪。这些发现表明，青少年在面对解离时，往往需要一个能够理解并支持他们情绪需求的成年人。

逐步重新连接现实是青少年常用的策略之一，他们通过感官、认知和身体活动来实现这一目标。例如，Sabine提到她会通过听音乐或使用眼药水来重新聚焦于现实。在某些情况下，父母和临床工作者会通过谈论有趣的话题或使用幽默来帮助青少年重新连接现实。此外，一些青少年发现，减少感官输入（如进入黑暗环境或使用降噪耳机）有助于缓解解离症状。这些策略通常能够帮助青少年在短时间内重新连接现实，或者至少减轻症状的严重程度。

另一方面，一些青少年在面对解离时会选择进一步脱离现实的策略，如使用物质、自伤或有意的幻想。这些行为虽然在短期内能提供一定的控制感，但可能会延长解离状态并影响其功能表现。例如，Chelsea提到她使用大麻来帮助自己平静下来并处理各种情绪。Briony则表示她通过幻想来逃避现实，而Sabine则提到她有时会通过自伤来关闭自己的情绪。这些行为在某些情境下可能被视为保护机制，但它们也可能会阻碍与有同情心的成年人建立有效的关系，并限制青少年获得更健康的应对方式。

本研究的结果对临床实践具有重要意义。首先，它表明，针对青少年解离的干预措施应关注减少对高风险策略的依赖，同时增强有助于可持续情绪调节的策略。其次，它强调了建立信任和理解的重要性，无论是对于青少年还是他们的护理者。第三，它指出，青少年需要感到自己对解离症状有一定程度的控制，包括其发生、强度和持续时间。这些发现为制定个性化的干预方案提供了依据，这些方案应考虑到青少年的具体需求、症状表现和所处的环境。

本研究的一个重要发现是，青少年在面对解离时，往往更倾向于使用那些能够快速缓解症状的策略，这些策略通常是简单、熟悉且容易实施的。此外，青少年的应对策略在不同情境下可能有所变化，例如在解离初期，他们可能更倾向于使用感官技术或与值得信赖的人在一起，而在解离较为严重时，他们可能更倾向于使用自我伤害或数字媒体等策略。这些策略虽然在短期内可能有所帮助，但长期来看可能会对青少年的功能造成负面影响。

从临床角度来看，这些发现表明，我们需要为青少年解离的干预制定更具体和个性化的方案。这些方案应包括对解离症状的识别、对青少年应对策略的理解以及对这些策略的评估和调整。此外，护理者和临床工作者应避免假设某种策略是完全适应或完全不适应的，而应首先理解青少年对这些策略的感知和体验。这可能包括对某些策略的正面评价，即使这些策略在其他方面可能带来风险。例如，物质使用或自伤可能在某些情况下为青少年提供暂时的缓解，但在其他情况下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在制定干预方案时，我们需要考虑青少年的发展阶段和他们对支持的需求。一些青少年可能需要更多的陪伴和情感支持，而另一些则可能更倾向于独立应对。因此，干预方案应具有灵活性，以适应不同的需求。此外，护理者和临床工作者需要接受专门的培训，以更好地理解和应对青少年的解离问题。这种培训应包括对解离现象的认识、对青少年应对策略的理解以及对如何支持青少年重新连接现实的方法。

本研究还强调了在治疗过程中，护理者和临床工作者需要保持非评判的态度，以鼓励青少年开放地讨论他们的应对策略。这种开放的态度有助于减少青少年的羞耻感，并增强他们对治疗的信任。同时，我们需要帮助青少年建立一种能够逐步替代高风险策略的机制，这可能包括一系列的步骤，如从分散注意力到重新连接现实，再到与值得信赖的人互动。这种渐进式的策略可能有助于青少年更好地管理他们的解离症状，并逐步发展出更健康的应对方式。

最后，本研究的结果也指出了未来研究的方向。由于所有参与者均为女性，且未收集有关文化或民族背景的数据，我们可能无法全面了解不同性别和文化背景下的解离应对策略。此外，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探讨不同治疗框架下的解离应对策略，以确保我们的发现能够适用于更广泛的青少年群体。通过这样的研究，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青少年在面对解离时的复杂需求，并为他们提供更有效的支持和干预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