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咨询在心理健康治疗中的亲密与疏离：基于戈夫曼理论的视角

《BMC Digital Health》：Closeness and distance. Therapists’ experiences of video consultations in mental health care

本文聚焦心理健康治疗中视频咨询(VC)对医患关系的影响，探讨了治疗师在远程治疗中的体验。研究发现，VC改变了传统的治疗场景，使患者的家庭环境成为新的“前台”，这既可能促进治疗关系平等化、提升患者安全感，也为治疗师带来技术挑战与非语言信息缺失等难题。研究强调，需重新审视数字化对治疗关系的调节作用，并为未来服务转型提供重要参考。

　　

随着数字化浪潮席卷全球医疗领域，远程随访和视频咨询(VC)逐渐成为心理健康服务的重要组成部分。特别是在COVID-19疫情期间，社交隔离政策使得传统面对面治疗难以开展，视频咨询迅速从备选方案转变为必要手段。然而，这种技术驱动的服务模式究竟如何影响治疗师与患者之间微妙而关键的治疗关系？它究竟是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还是制造了新的隔阂？这些问题成为心理健康服务数字化进程中亟待解答的核心议题。

挪威的研究团队在《BMC Digital Health》发表了一项深入探索治疗师视频咨询体验的质性研究。该研究基于戈夫曼(Erving Goffman)的“前台/后台”理论和媒体丰富度理论，试图解析数字化媒介如何重塑治疗互动的动态过程。研究团队在2020年3月至2021年2月期间，通过Skype for Business对来自三家心理健康医院部门的33名治疗师和管理人员进行了深度访谈。这些受访者包括心理学家、精神科医生、环境治疗师等不同专业背景的心理健康专业人员，他们都在新冠限制期间积累了丰富的视频咨询实践经验。

研究结果揭示了三个核心主题：“在流动的前台上协商关系”、“从后台探索VC情境”以及“开放与修订前台”。治疗师们普遍认为，视频咨询显著改变了传统的治疗场景边界。当治疗从专业的诊室转移到患者的家庭环境时，原本属于患者私密空间的“后台”变成了治疗互动的“前台”。这种转变既带来了积极影响，也产生了新的挑战。

在积极方面，许多治疗师发现，患者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往往感到更安全、更放松，特别是对于有社交焦虑或恐惧离家的患者，家庭环境提供了一个安全的避风港。治疗师有机会通过视频“参观”患者的家庭环境，这种独特的视角为理解患者的生活 context 提供了宝贵信息。同时，视频咨询还改变了治疗关系的权力动态，创造了更平等的互动氛围，患者感到更多的控制感和自主性。

然而，挑战同样不容忽视。治疗师们普遍反映，视频咨询限制了非语言交流的丰富性，身体语言的细微变化难以捕捉，而技术问题（如网络延迟、音频质量）可能进一步削弱沟通效果。在需要高度情感共鸣的场合，如安慰严重抑郁的患者，缺乏物理接触（如轻拍肩膀）使得情感支持的效果大打折扣。此外，治疗师们还失去了在传统诊室中常用的创造性工具（如绘画、白板互动等），这限制了治疗方法的多样性。

值得注意的是，视频咨询对不同类型的患者和不同阶段的治疗具有差异性影响。对于病情较轻或已建立稳定治疗关系的患者，视频咨询可能是一种便捷有效的替代方案；而对于症状严重或处于治疗初期的患者，面对面的互动仍然不可或缺。治疗师们强调，评估患者是否适合视频咨询需要综合考虑病情特点、治疗阶段和技术条件等多重因素。

研究的讨论部分深入剖析了数字化如何中介治疗关系。戈夫曼的戏剧理论为理解这一现象提供了有力的框架：在视频咨询中，传统的“前台”（诊室）与“后台”（家庭）边界变得模糊，治疗师和患者都需要在新的数字舞台上重新协商各自的角色和行为规范。信任的建立面临着新的挑战，包括对隐私保护的担忧和对技术可靠性的不确定感。同时，媒体丰富度理论有助于解释为什么视频沟通在信息传递的丰富性上仍不及面对面交流。

该研究的现实意义在于指出，当前专业人员可能尚未完全准备好提供与传统面对面互动同等效果的远程治疗。视频咨询的成功实施不仅需要技术基础设施的支持，更需要治疗师发展新的数字能力和关系技巧。未来的心理健康服务转型必须充分考虑服务使用者的体验，建立更全面的知识基础。

这项研究也存在一定局限性。访谈完全通过视频进行，这可能影响信息的深度和真实性；研究主要关注治疗师视角，未来需要更多从患者角度探索视频咨询的体验；此外，研究是在疫情特殊背景下开展，其发现需要在更常态化的环境中进一步验证。

总之，这项研究为我们理解数字化时代心理健康服务的演变提供了重要见解。视频咨询既不是万能的解决方案，也不是简单的替代选择，而是一种需要精心设计和个性化应用的新兴服务模式。随着技术的不断进步和临床经验的积累，视频咨询有望在心理健康服务体系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但这一过程需要治疗师、患者和政策制定者的共同探索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