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发育威胁下的社交神经回路：连接啮齿类与人类神经科学研究

本综述系统探讨了童年威胁经历（如人际暴力）通过神经发育途径导致精神病理风险的机制，特别聚焦于从啮齿类动物粗暴母性护理（rough maternal care）模型中获得的突破性发现。文章创新性地提出，除经典的恐惧学习（fear learning）与情绪反应（emotional reactivity）通路外，威胁经历会显著破坏社交动机回路（含杏仁核、前额叶皮层IL区、伏隔核），导致母性缓冲（maternal buffering）失效、照料者线索处理异常及社交回避，为跨越物种的转化神经科学研究提供了全新框架。

　　

动物模型中的粗暴母性护理

基于维度逆境与精神病理学模型（Dimensional Model of Adversity and Psychopathology, DMAP）的理论框架，童年威胁暴露（如家庭暴力、社区暴力及躯体虐待）会改变负责恐惧学习与情绪反应性的神经回路。该假说源于啮齿类动物研究中关于粗暴母性护理的模型。在这些实验中，幼鼠会经历母鼠的粗暴照料行为（如推挤、拖拽、踢蹬），这些行为通常通过特定实验范式（如Sullivan范式的受限 bedding 材料）来诱导。研究表明，此类经历会加速恐惧学习的发展，并导致个体在整个发育过程中对威胁的反应模式发生长期改变。

恐惧学习的母性缓冲机制

Sullivan实验室的啮齿类实验揭示了一个关键现象：母亲在发育过渡期（通常在出生后第10至15天，PND 10-15）具有阻断幼崽恐惧学习的能力。在典型养育环境中，若幼崽在母鼠缺席的情况下经历恐惧条件反射（如将足底电击与气味配对），它们会形成恐惧记忆，表现出对条件化刺激的回避。然而，若同一过程在母鼠在场时发生，幼崽则不会发展出恐惧反应，反而会形成对该气味的偏好——这一现象被称为“母性缓冲”。然而，暴露于粗暴母性护理的幼崽则丧失了这种缓冲保护。即使母亲在场，它们仍会发展出正常的恐惧学习，表明母性调节恐惧学习的功能被破坏。

照料者线索的异常处理

经历粗暴母性护理的幼鼠在非应激条件下与母亲的互动并无显著差异，但在应激情境下（如分离后母鼠返回巢穴），它们表现出与母亲的互动异常。具体而言，与正常环境饲养的幼崽相比，暴露组幼崽对母亲的接近行为减少，对母亲气味的偏好降低。这种行为变化可能与神经层面的改变有关：暴露组幼鼠在接触母体气味时，其眶额叶皮层（OFC）的活动水平降低，而该脑区通常负责处理社会奖励与情感价值。这提示，粗暴照料经历损害了幼鼠对照料者线索的奖赏处理能力，进而破坏了依恋行为的正常发展。

社交回避行为

除母婴互动外，暴露于粗暴母性护理的幼鼠也表现出对非母性社会刺激（即同笼伙伴）的异常处理。它们在社交行为中存在缺陷，例如社交接近动机减弱。这些行为问题可能源于其社交动机神经回路的激活模式异常。研究显示，暴露组幼鼠在社交互动中，其杏仁核、前额叶皮层 infralimbic 区（IL）及伏隔核（nucleus accumbens）的激活水平显著降低。这些脑区共同构成社会动机与奖赏系统的核心，其功能受损可能导致社交发起行为的抑制，从而促成社交回避表型。

总结与未来方向

动物研究已清晰表明，粗暴母性护理与神经发育的改变密切相关，尤其在恐惧学习加速、母性缓冲机制失效、社会线索处理异常及社交行为缺陷等方面。尽管人类研究同样发现童年威胁经历与神经发育差异（如恐惧学习时间点改变、情绪识别偏差、杏仁核与海马体积减小以及显著性网络与默认模式网络在情绪任务中的激活改变）存在关联，但源自动物模型的许多机制假设尚未在人类儿童样本中得到系统检验。

未来人类发育研究需重点关注以下方向：如何跨物种验证母性缓冲机制在人类婴幼儿期的存在性与临界期；探索威胁暴露对社会动机神经回路（如杏仁核-前额叶-伏隔核通路）的影响；开发能捕捉社会线索处理异常的行为范式；以及考察不同社会情境（如应激与非应激条件下）中个体与照料者互动的动态神经表征。此外，研究设计需兼顾多种社会功能领域（如社交动机、社会学习、依恋行为），从而更全面地解析童年威胁影响神经发育的路径。

结论

当前神经科学与行为证据表明，童年威胁经历显著塑造了恐惧学习与情绪反应性的发展轨迹。然而，本研究主张该领域需进一步拓展，致力于从动物研究中转化机制性见解，以揭示威胁暴露影响发育的具体通路。未来的跨物种研究应秉持整体视角，不仅关注传统的恐惧与情绪通路，更应深入探索社交神经回路的异常，从而为童年逆境导致精神病理风险的机制提供更全面、更深刻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