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害相权取其轻”——埃塞俄比亚大学生的堕胎问题与生殖方面的社会歧视

《Social Science & Medicine》：‘The lesser evil’–Abortion and reproductive stigma among Ethiopian university students

埃塞俄比亚大学生未婚怀孕面临堕胎耻辱和婚前怀孕耻辱的双重压力，影响其选择。研究通过访谈和焦点小组发现，宗教道德谴责、家庭经济依赖和社会排斥促使部分学生选择非法堕胎。结论强调需通过结构性改革消除耻辱，而非仅改善服务。

　　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全球范围内关于女性自主决定生育权的讨论日益增多，尤其是随着1994年国际人口与发展会议（ICPD）将这一权利置于核心位置。然而，尽管在法律和政策层面取得了一些进展，如埃塞俄比亚自2005年以来对安全和合法堕胎服务的访问显著改善，但堕胎的安全性仍然是一个重要的公共卫生挑战。研究发现，生殖方面的污名化是年轻女性面对意外怀孕时面临的关键障碍之一。这种污名不仅影响她们对自身权利的认知，也塑造了她们在寻求堕胎服务时的行为选择。本文通过深入访谈和焦点小组讨论，探讨了埃塞俄比亚大学学生群体中，不同形式的生殖污名如何影响她们对意外怀孕的看法和经历。

### 社会背景与法律环境

埃塞俄比亚是非洲第二人口大国，约有1亿人口。近年来，该国在减少孕产妇死亡率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这主要得益于医院覆盖率的快速提升和大量助产士的培训。然而，尽管法律层面有所放宽，堕胎服务的实际可及性仍然受到诸多限制。2005年修订的堕胎政策将堕胎合法化，前提是怀孕源于强奸、乱伦、孕妇有残疾、胎儿畸形，或孕妇为未成年人。这些规定并非埃塞俄比亚独有，但政策中特别强调，孕妇本人的陈述即可作为堕胎合法性的依据，无需进一步证明或调查。这一条款为大量女性提供了合法堕胎的可能性，尽管埃塞俄比亚并未出台专门的堕胎法，但实际操作中，堕胎服务在一定程度上已被视为“事实上的合法”。

尽管法律环境有所改善，但堕胎服务的可及性并未随之提高。在埃塞俄比亚，仍然存在大量非法堕胎的情况，且许多女性在无法获得安全堕胎服务的情况下选择进行危险操作。此外，关于堕胎的法律信息普及程度较低，导致许多女性对合法堕胎的条件缺乏了解。这一信息不对称现象加剧了堕胎污名，使女性在面对意外怀孕时感到更加孤立和无助。

### 堕胎污名与未婚怀孕污名的交织

本文的研究表明，堕胎污名和未婚怀孕污名在埃塞俄比亚大学学生群体中交织在一起，共同塑造了年轻女性在面对意外怀孕时的决策过程。女性不仅需要面对堕胎本身的污名，还可能因未婚怀孕而遭受来自家庭、社会和宗教的强烈谴责。这种双重污名使她们陷入一种“双重困境”，即无论选择堕胎还是继续怀孕，都会面临道德和社交上的压力。

许多学生提到，堕胎和未婚怀孕都会带来严重的社会后果。如果女性选择堕胎，可能会被视为“不道德”或“违背宗教信仰”；如果选择继续怀孕，则可能被视为“破坏家庭名誉”或“羞辱自己和孩子”。这种社会评价不仅影响了她们的决策，也限制了她们在寻求堕胎服务时的行动自由。一些学生表示，他们宁愿在非正式渠道（如私人诊所或地下医疗机构）进行堕胎，因为这些地方更少受到社会舆论的干扰。然而，这些非正式渠道往往缺乏专业指导，增加了堕胎的风险。

### 宗教与社会规范的影响

宗教在埃塞俄比亚社会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它不仅影响个人的道德观念，也塑造了社会对未婚怀孕和堕胎的看法。尽管主要的宗教机构（如正教会和伊斯兰教）并未对避孕使用给出明确的指导，但它们普遍谴责婚前性行为和堕胎。这种宗教观念与社会规范相互交织，使得未婚怀孕和堕胎成为一种“禁忌话题”，在校园内外都难以公开讨论。

一些学生提到，宗教信仰在他们的决策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例如，一位学生解释说，尽管她认为堕胎并非唯一错误的选择，但考虑到社会和家庭的压力，她仍然选择终止妊娠。她认为，将孩子带到世界上来承受苦难是一种更大的罪恶，而堕胎虽然被视为一种“罪”，但至少可以避免孩子遭受痛苦。这种宗教视角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们对堕胎的道德焦虑，但同时也加深了对未婚怀孕的羞耻感。

### 社会沉默与信息缺失

研究还发现，堕胎话题在埃塞俄比亚的大学校园中普遍存在沉默。许多学生表示，他们从未在同学或室友之间讨论过堕胎相关的问题，因为这种话题被视为“禁忌”或“私密”。这种沉默不仅限制了学生获取相关信息的渠道，也加剧了堕胎污名。一些学生提到，当他们发现自己怀孕时，往往会通过非正式网络寻求帮助，而不是向学校或公共医疗机构求助。这种信息的封闭性使得许多女性在堕胎过程中面临更大的风险。

此外，一些学生提到，他们对堕胎政策的理解存在误解。例如，有学生认为，堕胎在法律上需要提供医疗证明，而实际上，政策规定只要符合特定条件（如强奸、乱伦等），女性的陈述即可作为合法依据。这种误解导致许多女性在寻求堕胎服务时面临额外的障碍，甚至因无法满足法律要求而选择非法堕胎。一些学生表示，他们不愿意向家人或朋友透露自己的怀孕情况，因为担心遭到指责或排斥。

### 信息的不平等与社会支持的缺失

研究还揭示了信息获取的不平等现象。来自城市的学生通常更容易获得关于堕胎和生殖健康的信息，而来自农村的学生则相对缺乏相关知识。这种信息差距使得农村学生在面对意外怀孕时更加孤立，难以获得有效的支持和帮助。一些学生表示，他们并不清楚如何在合法的框架内寻求堕胎服务，也不了解相关政策的具体内容。这导致他们在选择堕胎方式时更加依赖非正式渠道，而这些渠道往往缺乏专业指导和安全保障。

与此同时，经济和社会依赖也是影响女性决策的重要因素。许多学生表示，如果她们的未婚怀孕被家人发现，可能会面临被赶出家门的风险，甚至失去经济支持。这种担忧使她们更倾向于选择堕胎，尽管她们知道这可能带来健康风险。一些学生提到，她们的家人更关注孩子的出生是否会影响家庭的社会地位和名誉，而不是她们自身的健康和权利。这种家庭压力与社会期望的交织，使得堕胎成为一种“不得已的选择”。

### 堕胎污名的结构性影响

本文进一步探讨了堕胎污名的结构性影响。根据Millar（2020）的观点，污名不仅仅是个人层面的负面态度，而是一种社会过程，涉及权力关系的构建和再生产。这一视角帮助我们理解，为何即使在法律允许的情况下，堕胎服务的可及性仍然受到限制。堕胎污名不仅仅影响女性的个人选择，还通过社会规范和制度安排，限制了她们获取信息和资源的能力。

研究发现，堕胎污名与未婚怀孕污名之间存在复杂的互动关系。一方面，未婚怀孕污名使得女性在寻求堕胎时面临更多的社会压力；另一方面，堕胎污名又进一步强化了未婚怀孕的耻辱感。这种双重污名使得女性在面对意外怀孕时感到更加无助和孤立。她们在做出决策时，不仅要考虑自身的健康和未来，还要权衡家庭和社会的反应。这种权衡过程往往导致她们选择“次优方案”，即在堕胎和继续怀孕之间寻找一个相对风险较小的选项。

### 社会支持与政策干预的必要性

为了改善女性在意外怀孕时的处境，本文强调了社会支持和政策干预的重要性。首先，需要加强关于堕胎政策的宣传教育，确保女性能够充分了解合法堕胎的条件和途径。其次，应建立更开放和包容的讨论环境，鼓励女性在校园内外分享自己的经历和需求。这种开放性不仅可以减少污名感，还能帮助女性更好地应对意外怀孕带来的挑战。

此外，应关注农村学生与城市学生之间的信息差距，确保所有学生都能获得必要的生殖健康知识。这包括提供可靠的医疗资源、加强学校和社区的健康教育，以及推动相关政策的落实。同时，还需要重视家庭和社会对未婚怀孕的态度，通过改变社会观念和加强家庭支持，减少女性在面对意外怀孕时的压力和孤立感。

### 结论

综上所述，本文揭示了埃塞俄比亚大学学生群体中，堕胎污名和未婚怀孕污名如何共同影响女性在面对意外怀孕时的决策和经历。这些污名不仅仅是个人层面的负面情绪，而是一种结构性的力量，限制了女性的自主权和选择自由。为了改善这一状况，需要从多个层面入手，包括法律政策的完善、社会观念的转变、信息的普及以及家庭和社会支持的增强。只有通过这些措施，才能真正实现女性在生殖健康方面的自主权，减少堕胎带来的健康风险和社会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