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体能及形象提升药物使用的女权主义分析：认知不公与重塑药物增强危害的新视角

《Harm Reduction Journal》：A feminist analysis of women’s performance and image-enhancing drug use: epistemic injustice and resources for rethinking enhancement harms

本研究针对女性在健身和力量训练中使用PIEDs（Performance and Image-Enhancing Drugs）所面临的认知不公和性别歧视问题，通过女权主义视角和定性访谈方法，揭示了女性使用者具备详细知识并主动监测副作用（如男性化特征），而主要危害源于性别相关的污名和性别特异性医疗不足。该研究为开发性别敏感的减害服务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资源和实践方向。

　　

在当今健身文化日益普及的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接触和使用性能与形象增强药物（PIEDs），以期达到肌肉增长、力量提升或体重控制等目标。然而，长期以来，关于女性使用PIEDs的研究却相对匮乏，且往往局限于负面健康影响、男性化特征（virilisation）以及生育能力等有限议题。这种研究视角的狭窄不仅忽视了女性使用者的主体经验和能动性，还可能进一步强化了社会对女性脆弱性和被动性的刻板印象。更为重要的是，在科学研究和医疗实践中，女性使用者的知识和需求常常被边缘化，导致她们在面对药物副作用和健康风险时，缺乏可靠、性别敏感的医疗信息和服务支持。这种认知不公（epistemic injustice）不仅限制了我们对女性PIEDs使用行为的全面理解，也可能加剧了她们在现实生活中所遭遇的污名和歧视。

为了回应上述问题，并挑战该领域中长期存在的知识不对称现象，研究人员在《Harm Reduction Journal》上发表了这项研究。他们采用了一种女权主义知识生产的方式，旨在重新思考女性在使用PIEDs过程中所经历的危害，将其视为认知不公和性别歧视的结构性特征，而非仅仅归因于个人能力不足、消费行为或药物效应本身。通过结合认知能动性与不公的理论框架（如Miranda Fricker和Donna Haraway的论述），以及对10位在澳大利亚墨尔本参与健身和力量训练的女性使用者进行的定性访谈，本研究深入探讨了药物消费的社会和政治维度，以及女性对身体转变和危害的切身叙述。

在研究方法的运用上，作者主要采用了几个关键策略。首先，研究采用了目的性抽样（purposive sampling）来招募参与者，这确保了访谈对象能够提供丰富且相关的经验。其次，研究核心依赖于深入的半结构化访谈（semi-structured interviews），由第一作者亲自执行，访谈时长在45至90分钟之间，内容涵盖了训练经历、药物使用模式、健康监测以及社会关系等多个方面。此外，为了应对这一群体中常见的污名化和隐匿性带来的招募挑战，研究者通过与一位深耕该社区20年的减害工作者（第二作者）合作，利用其专业网络来接触潜在参与者。在数据分析阶段，访谈录音被逐字转录后，借助NVivo 11软件进行编码（coding），并采用迭代式分析框架，既回应了既定研究目标，也保持了对新主题的敏感性，从而确保了分析过程的严谨性和对新颖见解的包容性。

增强的能动性与自主性

女性参与者普遍将药物使用描述为一种增强自主性和实现自我的技术。药物帮助她们在家庭责任、工作压力以及性别权力关系的夹缝中，更好地掌控自己的生活。例如，一些参与者提到，用药期间她们的作息更规律、饮食更健康、整体生活效率得到提升，甚至事业信心和社交能力也有所增强。药物并非仅仅是改变身体的工具，更是她们建构自身主体性和追求理想生活的重要媒介。即使面对外界的不解甚至歧视，许多女性仍坚持选择用药，因为这关乎她们对自我身份认同和生命意义的追寻。

在缺乏性别敏感健康信息背景下积累知识与技能

与主流话语中认为女性对药物无知或故意忽视副作用的刻板印象相反，本研究的参与者展现出对PIEDs的详细知识和熟练技能。她们会主动研究不同药物（如Stanozolol、Oxandrolone、Clenbuterol等）的特性，精心设计用药周期，并密切监测身体反应，特别是男性化副作用（如体毛增多、声音变低沉等）。她们积极通过定期血液检测等方式来管理健康风险。然而，这种自我负责的健康管理行为，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缺乏可靠的、针对女性的医疗信息和专业医疗服务所迫。许多参与者反映，她们难以找到愿意并懂得为女性提供PIEDs相关咨询的医生，有时甚至因担心被评判而避免就医，这反而可能加剧了某些健康问题（如月经不调、生育担忧）的风险。

性别相关的骚扰与歧视

研究发现，女性使用者所经历的最显著的危害，并非主要来自药物本身的生理效应，而是源于社会层面的性别污名和歧视。几乎所有参与者都报告了在公共场合、工作场所甚至家庭中，因其肌肉发达的身体形象不符合传统女性气质规范而遭遇的种种不愉快经历，包括无礼的评论、质疑、嘲笑，乃至直接的性别质疑和跨性别恐惧症（transphobia）骚扰（例如被质问是男是女、被要求离开女性更衣室等）。这些经历给她们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和社交焦虑，迫使一些人通过改变着装等方式来隐藏身体，以规避冲突。这种基于性别表达的歧视，深刻反映了社会对性别二元规范的顽固维护，以及对越界行为的惩罚。

本研究通过优先倾听女性的声音，并关注其具身体验和社会实践，有力地挑战了关于女性风险、被动性和病理化的主流知识主张。研究表明，女性使用PIEDs的行为是具有深刻社会性和物质意义的实践，而非简单的健康风险行为。她们在用药过程中展现出的认知能动性（epistemic agency）和对健康的自我管理能力，凸显了当前研究和医疗体系中对女性知识贡献的系统性忽视（即认知不公）。这种不公直接导致了性别敏感减害（harm reduction）信息和服务的缺失。

研究的结论部分强调，为了构建更公正、有效的减害策略，必须反思和改造当前知识生产领域的认知规范和实践。研究者提出，需要发展更好的认知资源（epistemic resources），例如引入性别（gender）、污名（stigma）、自主性（autonomy）、欲望（desire）等更具解释力的概念，以及与社会正义、性别平等、交叉性（intersectionality）相关的分析框架。同时，应积极与女性使用者社群合作，并采纳女权主义等批判性研究范式，从而更准确地理解性别因素如何塑造女性的用药体验，并据此开发出真正满足其需求的性别敏感医疗服务和减害实践。最终，这项研究不仅为理解女性PIEDs使用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也为推动相关领域的知识民主化和社会公平做出了重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