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杀榕与灵性信仰：印尼西加里曼丹伊班族景观中的文化生态互馈研究

本文探讨了印度尼西亚西加里曼丹伊班族社区对绞杀榕（Ficus spp.）的信仰体系如何影响土地利用及这一关键树种（keystone species）的保护状况。研究结合民族生态学访谈与生态学样带调查（transect survey），发现94%受访者认为大型绞杀榕寄宿超自然灵体（Antu），并通过传统禁忌（adat）与保护性实践（如保留10米隔离带“pulau”）使农田镶嵌体（farmland mosaic）中绞杀榕密度（1.21株/公顷）与原始森林（0.90株/公顷）无显著差异，促成1%-2%农田免于开垦。研究强调整合文化信仰与生态数据对实现生物多样性保护与文化传承双赢的重要性。

　　

1 引言

婆罗岛物种丰富的森林在40年内损失过半，不仅威胁区域生物多样性，更危及原住民生计与文化。尽管全球保护行动多聚焦于建立无人干扰的保护区，但基于当地社区偏好与参与的“自下而上”保护模式日益受重视。社区参与生物多样性保护需尊重其信仰体系，例如神圣森林（sacred forests）的保护价值已被广泛认知，但对涉及危险精灵（如恶灵、妖怪）等超自然信仰如何影响行为的研究仍较缺乏。伊班族的宇宙观中的“Antu”体系即为一例，本研究聚焦其与绞杀榕（hemi-epiphytic strangler figs）相关的信仰与实践，探讨这种关键树种（keystone species）的文化生态意义。

2 研究方法

2.1 研究地点

研究位于印度尼西亚西加里曼丹的Sungai Utik土著森林（9480公顷），该地属混合龙脑香林（Dipterocarp forest），年降雨量4154毫米。社区以长屋（long-house）为单位，实行轮耕农业（swidden farming），形成包含农田、园圃和休耕地的镶嵌景观（damon），并依法保护原始林（rimba）和废弃村落植被（tembawai）。

2.2 伦理许可

研究获社区领袖（tuai rumah、kepala desa等）许可，遵循当地习惯法（adat）并与非政府组织Rangkong Indonesia合作完成。

2.3 数据收集

对32户家庭进行半结构化访谈，记录其对绞杀榕的认知与行为；同时在森林与农田镶嵌体设置总长32.3公里的样带（宽度100米），调查绞杀榕的物种、密度、树高、冠幅等参数，并记录宿主树特征。

2.4 数据分析

访谈内容定性归纳，生态数据通过夏皮罗-威尔克检验（Shapiro–Wilk test）评估正态性，采用曼-惠特尼U检验（Mann–Whitney U test）或T检验比较组间差异。

3 研究结果

3.1 信仰与知识体系

94%受访者认为大型绞杀榕（生长阶段3–5）寄宿各类灵体（Antu），统称为“kara”。灵体危险程度与树木受损程度正相关，触犯禁忌可能引发“menawa”（超自然惩罚）。例如，一名受访者叙述其祖母因清理农田时损伤榕树后病逝，家族遂弃耕该地。最具威慑力的灵体为“antu grasi”（猎人幽灵），其出现常伴“烈日雨”（ujan panas），需以鲜叶覆头避祸。灵体常借动物传递讯息，如斑点守宫（Gekko monarchus）和特定蚁种（semada）。

3.2 狩猎活动

过去狩猎常见于榕树周边，目标包括绿鸠（Treron vernans）、犀鸟（Buceros rhinoceros）等，但现今因保护协议及家畜供应，狩猎减少。野猪（Sus barbatus）因非洲猪瘟濒临绝迹。

3.3 土地利用

社区通过“dipulau”实践保护榕树：清理农田时预留约10米隔离带，约占农田总面积1.42%。若需清除未寄灵的小型榕树（阶段2），需通过“树叶倾覆测试”或“斧刃滞留法”验证其安全性。两名天主教徒受访者曾砍伐大型榕树而未遭厄运，凸显传统信仰与现代宗教的冲突。

3.4 相关仪式与疗愈

误伤灵榕需以“menawa石”占卜，并请巫医（manang）行仪禳解。垂叶榕（Ficus benjamina，当地称jabai manang）被用于招魂疗法，以叶片引导患者失散的“semengat”（灵魂）归位。

3.5 绞杀榕种群特征

样带内记录19种绞杀榕（共42株），外加农田非样带记录42株，总计25种。农田中榕树密度（1.21株/公顷）与森林（0.90株/公顷）无显著差异，但冠幅更大（16.46±8.54米 vs. 10.25±3.17米）。宿主树以龙脑香科为主（41株），树皮多为光滑或片状脱落。

3.6 生态意义

榕树周边的“pulau”植被斑块为物种提供避难所与踏脚石（stepping stones），增强景观连通性。研究强调，信仰驱动的保护实践在维持农田生物多样性方面具有隐性生态价值。

4 讨论

伊班族对绞杀榕的信仰体系实质是习惯法（adat）对生态保护的制度化体现。尽管年轻一代可能因宗教现代化而弱化传统，但当前实践仍有效维护了榕树种群与生境斑块。类似案例见于全球：印度阿萨姆邦的Mikhir族视格树为禁忌，中国基诺族神化高山榕（Ficus altissima），缅甸部分群体认信“树神”。研究主张，保护科学应采纳跨学科路径，将地方性知识纳入保护规划，而非视信仰为“道德机会主义”。

5 结论

绞杀榕信仰是伊班族文化生态互馈的缩影，其保护实践在人为管理的景观中维系了关键物种与生物多样性。未来保护行动需更深层融合文化价值观与科学目标，以构建包容且可持续的保护范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