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语言结构启动中不同重叠形式的影响：以他加禄语和印尼语为例

本文通过三项实验研究，首次在非亲属语言（他加禄语-英语、印尼语-英语）中系统探讨了跨语言结构启动（cross-linguistic structural priming）效应。研究结果表明，启动效应的大小受制于启动句与目标句在题元角色顺序（thematic role order）、句法-题元角色映射（syntactic–thematic role mapping）和成分顺序（constituent order）上的重叠程度。成分顺序的重叠对启动效应贡献最大，支持双语双路径模型（Bilingual Dual-path model）的预测，为理解双语者句法表征的共享机制提供了重要证据。

　　

引言

结构启动（structural priming）是指说话者倾向于重复使用近期听到的句子结构的现象。这一现象不仅存在于单语内部，在双语者切换语言时也时有发生，即跨语言结构启动（cross-linguistic priming）。此类效应常被用作证据，表明不同语言的句法表征在心理上是共享的或至少是直接连接的。然而，过往研究多集中于基因上相关的语言对（如荷兰语-英语、西班牙语-英语），这些语言共享许多语言学特性，这限制了我们理解语言因素如何调节结构启动效应，进而限制了对单语和双语者句法表征的理解。本研究旨在通过考察非亲属语言对——他加禄语（Tagalog）-英语和印尼语（Indonesian）-英语——来填补这一空白，特别关注不同形式的结构重叠（包括题元角色顺序、句法-题元角色映射和成分顺序）对跨语言启动效应的个体贡献。

跨语言启动及其限制

跨语言启动效应已在多种句法结构中观察到，例如及物句的主动-被动语态交替（active–passive alternation）和与格交替（dative alternation）。然而，启动效应能否被观察到，似乎取决于语言间共享结构特性的程度。例如，当成分顺序（如动词位置）不重叠时，跨语言启动并不总是出现。但另一些研究则发现，即使句法结构不同，跨语言启动效应依然存在。这种不一致的结果可能源于不同研究中对语言组合的选择未能有效分离不同的语言学线索。本研究则特意选择了他加禄语和印尼语，利用其独特的语言特性来分离不同信息源对启动的影响。

跨语言启动的解释

关于跨语言启动的理论解释主要有几种。Hartsuiker等人提出的共享句法模型（shared syntax model）认为，双语者拥有跨语言的共享语言表征，但前提是特定结构在两种语言中以相同方式构成，这意味着词序不同会阻碍跨语言启动。Reitter等人的ACT-R混合模型（hybrid model）则施加了更强的约束，认为只有当结构共享线性优先关系和直接支配关系时，跨语言启动才能发生。相比之下，双语双路径模型（Bilingual Dual-path model）的预测更为温和，该模型认为即使成分顺序不同，跨语言启动也能发生，但启动效应的大小会受到结构相似性程度的调节；部分重叠情况下的启动效应弱于结构更相似的情况。

他加禄语和印尼语

他加禄语和印尼语均属南岛语系（Austronesian），拥有对称语态（symmetrical voice），即存在多种均被语态形态标记的基本及物结构。然而，它们的成分顺序不同：他加禄语是动词初始（verb-initial）语言，而印尼语则与英语一样是主谓宾（SVO）语序。他加禄语的语态标记决定了由ang标记的名词短语的题元角色（即主语）。在施事语态（agent voice, AV）中，主语是施事者；在受事语态（patient voice, PV）中，主语是受事者。印尼语的主动语态（agent voice）中，主语是施事者；被动语态（passive voice）中，主语是受事者，且施事者可由oleh引导的介词短语引入，这一点与英语被动式相似。这些语言特性使得能够操控启动句与英语目标句在不同层次上的重叠。

当前研究

本研究通过三项预先注册的实验，利用他加禄语和印尼语的语法特性，考察了跨语言启动中语言源重叠的个体贡献。实验旨在回答：在非亲属语言中，跨语言启动是否发生及其程度，特别是在启动句与目标句在题元角色顺序、句法-题元角色映射和/或成分顺序上重叠或不重叠的情况下。

实验1：他加禄语施事语态

实验1测试了他加禄语施事语态受事初始句（患者先于施者）能否启动英语被动句。此时，启动句与目标句共享题元角色顺序，但句法-题元角色映射不同（他加禄语：施事为主语；英语：受事为主语），且成分顺序不同（VSO vs. SVO）。结果发现，英语内部的启动效应显著，但他加禄语到英语的跨语言启动效应微弱且统计上不显著。

实验2：他加禄语受事语态

实验2测试了他加禄语受事语态受事初始句对英语被动句的启动。此时，启动句与目标句共享题元角色顺序和句法-题元角色映射（受事为主语），但成分顺序仍不同。结果发现了显著的跨语言启动效应，尽管效应量小于英语内部的启动。与实验1相比，当增加了句法-题元角色映射的重叠后，跨语言启动效应显著增强。

实验3：印尼语

实验3测试了印尼语被动句对英语被动句的启动。此时，启动句与目标句在题元角色顺序、句法-题元角色映射和成分顺序（SVO）上完全重叠。结果发现了非常强的跨语言启动效应，其效应量远大于从他加禄语到英语的启动。

综合讨论

本研究结果表明，跨语言启动确实存在于非亲属语言之间，并且其效应大小受到启动句与目标句之间语言学特性重叠程度的调节。具体而言：

1. 1.
   仅共享题元角色顺序（实验1）产生的启动效应微弱。
2. 2.
   额外共享句法-题元角色映射（实验2）能产生更强但依然较小的启动效应。
3. 3.
   当进一步共享成分顺序（实验3）时，跨语言启动效应最强。

这些发现与双语双路径模型的预测一致，该模型假设句法表征在抽象层面是分离于表层线性顺序的，因此即使成分顺序不同，具有深层结构相似性的语言也能发生启动，而成分顺序的重叠则会放大启动效应。研究结果不支持Reitter等人的混合模型，该模型预测成分顺序不同时会阻碍启动。

研究还探讨了其他可能影响启动效应大小的因素，如语言基因亲缘关系、L2熟练度、动词重复、实验任务设计、结构使用频率以及代理者编码方式等，但认为这些因素不足以完全解释他加禄语和印尼语在启动效应上的显著差异，成分顺序的重叠被认为是主要贡献者。

关于双语者语言表征的本质，较弱的他加禄语-英语启动效应暗示了其句法表征可能是分离但连接的（linked），而极强的印尼语-英语启动效应则更倾向于支持共享表征（shared representations）的观点。对于印尼语者而言，其L1中高频使用的被动结构可能有助于其习得英语被动式，从而导致更强的启动。

结论

本研究首次证明了跨语言结构启动存在于基因非亲属且具有不同语态系统的语言之间，甚至在缺乏成分顺序重叠的情况下也能发生。研究结果支持双语双路径模型的预测，表明跨语言启动效应受到启动句语法特征和目标语言语法约束的共同调节。特别是，共享的成分顺序和共享的句法-题元角色映射能叠加增强启动效应。通过将心理语言学证据扩展到具有不同语法特性的、未被充分研究的语言，本研究对于发展和检验语言加工模型的有效性具有根本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