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药为币”：结构性不平等视角下HIV抗逆转录病毒药物的经济性转移模型研究

本研究针对慢性贫困背景下HIV感染者(PLWH)为应对生存压力而转移抗逆转录病毒治疗(ART)药物的现象，通过现象学分析揭示了“药物转移经济模型”。研究团队基于干预创新团队整合概念模型(IIT-ICM)，对38名黑人和拉丁裔PLWH的深度访谈进行归纳分析，提出药物转移的三个核心过程——商品化、导航与重新定向。结果表明，ART转移是结构性排斥驱动的适应性策略，而非单纯的依从性失败。研究呼吁整合经济支持、推广药房财务激励作为减害替代方案，并为长效注射剂(LAI)的推广配套经济福利。该模型为理解其他药物（如阿片类、胰岛素）转移提供了跨疾病参考框架。

　　

在艾滋病防治取得显著进展的今天，抗逆转录病毒治疗(ART)已将HIV感染转化为可管理的慢性病。然而，对于长期生活在贫困中的黑人和拉丁裔HIV感染者(PLWH)而言，每日服药不仅是健康需求，更可能成为生存策略的筹码。当药物本身成为换取食物、房租或短暂尊严的“货币”，我们不得不追问：究竟是个人选择还是结构性困境主导了这场健康与生存的博弈？

发表于《AIDS and Behavior》的最新研究通过“药物转移经济模型”，首次系统性揭示了ART转移背后的复杂动力。研究团队发现，在纽约市等高风险地区，ART转移远非个别现象：联邦调查曾揭露涉案金额达1670万美元的跨州假药网络，而多中心调查显示近10%的PLWH曾参与药物转移。这种行为的根源直指医疗系统中的深层矛盾——尽管美国已普及免费ART，但种族化贫困、住房不稳定、食物短缺等结构性壁垒，使部分感染者不得不通过出售药物换取生存资源。

为深入解析这一现象，研究者采用现象学分析方法，对38名未实现病毒抑制的黑人和拉丁裔PLWH开展深度访谈。所有访谈均基于干预创新团队整合概念模型(IIT-ICM)，该模型融合批判种族理论、减害原则与自我决定理论，强调在健康决策中“边缘群体的中心化”。研究通过半结构化访谈指南收集数据，并使用Dedoose软件进行迭代式编码，由跨学科团队（包括医学人类学、文化人类学和社会工作背景研究者）共同完成主题提炼。

商品化：当救命药成为生存货币

参与者描述ART在非正式市场中的价值转化过程。一名受访者坦言：“药房不仅回购药物，还额外支付100美元让我配药。加上转手倒卖的200美元，这比任何计划都来得实际。” 这种“药物回购计划”暴露出医疗系统内部的矛盾：部分药房通过鼓励转移获利，而感染者仅能获得原价（约3300美元/月）10%的补偿。更值得注意的是，转移行为不仅与物质滥用相关——即使戒断硬性毒品后，多数人仍依赖ART销售维持基本生活开支，凸显其作为经济缓冲的核心功能。

导航：在制度夹缝中权衡健康与生存

参与者发展出精妙的剂量管理策略。有人通过间隔服药（如“吃一天停两天”）延长药瓶使用周期，既保持病毒抑制，又创造可出售的盈余，形成所谓的“双赢局面”。然而，这种自主调控常遭遇医疗系统的惩罚性回应：直接观察治疗(DOT)、泡罩包装等监控措施，反而加剧了患者对医疗系统的不信任。一名参与者抱怨：“她（医生）要求我每天坐公交来医院服药，我直接威胁要转院。”

对长效注射剂(LAI)的矛盾态度进一步反映生存逻辑的优先性。尽管LAI能提升依从性，但参与者担忧其会切断关键收入来源：“注射剂意味着我再也拿不到每月300美元的‘派对资金’。” 只有当健康严重恶化（如CD4⁺细胞骤降）时，他们才愿意考虑转换治疗方案。

重新定向：从生存挣扎到健康优先的转折点

稳定性因素成为终止转移的关键催化剂。获得种族包容性住房、兼职工作、药房依从性激励（如配药即获50美元奖励）或家庭支持后，参与者更易实现行为转变。一名成功戒瘾者描述：“药房已经付钱让我保留药物，我不再需要出售它。” 年龄增长与HIV长期存活也促使价值观重塑：“健康比金钱更重要，我不想带着疼痛苟活。”

讨论部分指出，ART转移本质是结构性排斥的产物。研究者提出三方面干预路径：首先，通过经济赋能（如住房补贴、现金津贴）削弱转移动机；其次，采用结构性胜任力医疗模式，以非评判态度讨论转移行为，并提供缓冲储备药量等灵活方案；最后，将LAI推广与经济效益绑定，避免患者因经济受损而抵触治疗。该模型同样适用于胰岛素、阿片类药物转移研究，为理解制度性困境下的健康决策提供新范式。

研究的局限性包括样本集中于单一城市贫困人群，且为二次数据分析。未来需针对不同地域、药物类型开展专项研究。但毫无疑问，这项工作挑战了传统依从性道德的狭隘视角，呼吁在结构性改革中重建健康与尊严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