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冲击与贫困进入：基于24个欧洲国家的教育分层与制度背景分析

本研究基于EU-SILC面板数据，探讨了欧洲24国中限制性健康问题的发生与贫困进入的关联及其群体差异。研究发现，健康问题对主观贫困的影响显著高于客观贫困，且在东部欧洲国家更为突出；但从总体人群层面看，健康问题对贫困发生的贡献率较低。研究呼吁完善社会保险制度以缓冲健康冲击带来的经济风险。

　　

在欧洲，贫困率存在巨大的国家差异和群体差异——从捷克10%的贫困率到拉脱维亚22%的贫困率，从低教育人群20%的贫困风险到高教育群体仅6%的风险。这种差异背后，健康是否是一个被忽视的关键驱动力？长期以来，“健康选择假说”（health selection）认为，健康状况的恶化可能导致个人社会经济地位的下滑，从而形成“因病致贫”的恶性循环。然而，这一假说在欧洲不同福利制度背景下的实际表现如何？健康问题到底在多大程度上真正推动了贫困人口比率的跨国差异？这些问题不仅关系到贫困成因的理论认识，更直接影响社会保障和公共卫生政策的制定。

为回答这些问题，Aapo Hiilamo团队利用2004–2021年欧盟收入与生活条件统计（EU-SILC）的大规模面板数据，开展了一项覆盖24个欧洲国家的比较研究。该研究聚焦工作年龄人群（18–64岁），采用双重贫困测量指标：一是基于收入的“客观贫困”（家庭等价化收入低于中位数60%），二是基于主观评价的“主观贫困”（户主报告“难以支付必要开支”）。通过逻辑回归模型、风险比（RR）和人群归因风险（PAR）分析，研究者不仅评估了健康问题对贫困的个体水平影响，还首次在欧洲范围内量化了其人群层面的贡献程度。

研究主要依托EU-SILC纵向数据，使用加权逻辑回归和边际效应模型，控制包括教育、年龄、就业、家庭结构等多变量，并采用脱落权重处理样本损耗偏倚。关键分析技术包括风险比计算、人群归因分数（PAF）估计，以及基于地区和教育分层的亚组比较。

研究结果显示：

在健康问题与客观贫困的关联方面，个体水平上健康冲击对进入收入贫困的风险提升较弱，风险比（RR）范围在0.8（丹麦）至1.3（匈牙利、希腊）之间，多数国家关联不显著。人群层面，健康问题对客观贫困进入的贡献极低——所有国家中，归因于健康问题的贫困发生比例均低于0.1%。

相比之下，健康问题与主观贫困的关联则强得多。风险比在丹麦和芬兰为1，而在罗马尼亚高达2.3。人群归因风险（PAR）显示，南欧和波罗的海国家受健康冲击影响更大。以相对贡献来看，奥地利、拉脱维亚和瑞典有近10%的主观贫困可归因于健康问题。

跨国比较表明，健康对贫困的影响与国家福利制度密切相关。北欧国家由于普遍、去商品化的健康保险和疾病补偿制度，健康与贫困的关联较弱；而东部欧洲国家（如希腊、拉脱维亚）因社会保护较弱，关联显著更强。

教育分层分析发现，健康冲击与贫困的个体水平关联在不同教育群体间无一致差异，但低教育人群的贫困发生基数更大，因此人群归因风险更高。这意味着尽管健康冲击对每个人的相对风险类似，但低教育群体实际陷入贫困的绝对人数更多。

在讨论中，作者指出，健康问题通过收入减少和需求增加双渠道影响贫困，但当前以收入为核心的“客观贫困”指标未能捕捉健康带来的额外开支，因此低估了健康冲击的真实影响。主观贫困更能反映这一机制。尽管如此，从人群层面看，健康问题并非欧洲国家贫困率差异的主要解释因素。这意味着单靠改善人口健康难以大幅降低贫困率，必须结合制度改革。

作者同时指出多项研究局限：健康依赖自我报告，可能存在辩解偏倚；无法完全排除混淆因素（如离婚、失业等同期冲击）；仅关注短期效应，可能低估长期影响。此外，分析未涵盖基线已有健康问题的群体，因此实际人群影响可能被低估。

该项研究发表于《Social Science》，首次在欧洲范围内系统量化健康选择对贫困的贡献，不仅为福利制度效果提供了跨国证据，也强调了在贫困监测中纳入主观和多维指标的必要性。政策制定者应重点关注健康–贫困关联强的国家（如希腊、拉脱维亚），通过强化社会保险实现双重保护：既缓冲健康带来的收入损失，又补偿因健康产生的额外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