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法治发展如何影响企业劳动力需求？——来自中国环境公益诉讼制度的证据

为应对环境法治发展，企业需调整生产方式和投资决策，这可能会影响其劳动力需求。研究人员以中国环境公益诉讼（EPIL）制度建立为准自然实验，采用双重差分法（DID）探究环境法治发展对企业劳动力需求的影响。研究发现，EPIL制度能显著增加企业劳动力需求，且这种变化源于积极的产出效应而非要素效应。该研究不仅填补了环境法治如何影响劳动力需求的研究空白，还为优化环境法治政策提供了具体启示，对发展中国家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环境问题日益凸显，已成为威胁人民身心健康和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挑战。为应对这一挑战，中国在采用行政和市场手段的同时，越来越强调环境法治的发展。然而，现有研究多聚焦于环境治理的行政和市场工具如何影响企业劳动力需求，对环境法治发展这一重要维度却关注不足。在此背景下，探讨环境法治发展如何影响企业劳动力需求，不仅对评估环境法治的经济影响至关重要，也对制定有效政策以实现可持续发展具有深远意义。

中国建立的环境公益诉讼（Environmental Public Interest Litigation, EPIL）系统为探究这一问题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研究背景。EPIL系统旨在激励地方政府积极参与环境治理，当缺乏特定利益相关者且地方政府未能履行职责时，检察机关可向地方政府提出检察建议或提起公益诉讼。这一制度变革对环境治理产生了积极影响，显著降低了试点地区的污染水平。那么，这一旨在保护环境公共利益的制度，又会对企业的劳动力需求产生怎样的影响呢？这正是唐振武、李建培和王丽燕在《Sustainable Futures》上发表的研究试图回答的核心问题。

为了开展研究，作者主要采用了以下关键技术方法：研究选取2010年至2017年中国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运用双重差分法（Difference-in-Differences, DID）进行实证分析。样本处理排除了金融行业公司、ST/*ST/PT公司、数据严重异常的公司以及位于四个直辖市的公司。企业层面的财务和污染排放数据来源于CSMAR和WIND数据库，其中污染排放数据通过整合上市公司年报、社会责任报告和官网信息手工收集而成。城市层面的数据，特别是73个EPIL试点城市的识别，是通过手动收集和整理试点省份检察机关和法院的公益诉讼案件与新闻报道完成的，其他城市指标来自《中国城市统计年鉴》。

1. 环境法治如何影响企业劳动力需求：理论框架

研究人员借鉴Berman and Bui的模型，将环境治理投资视为由EPIL系统这一外部约束决定的“准固定”投入，而将其他生产要素（如资本和劳动）视为可变投入。分析表明，EPIL系统通过两个渠道影响劳动力需求：产出效应和要素效应。产出效应指系统可能促使企业通过绿色创新降低边际成本，从而增加产出和劳动力需求；要素效应则指企业增加的环境治理投资与劳动力可能存在的替代或互补关系。理论推导表明，其净效应（μ）在事前是不确定的，这为后续的实证检验留下了空间。

2. EPIL系统与企业污染排放

研究首先验证了EPIL系统的基础环境治理效应。结果显示，该系统能显著降低企业的氨氮（NH）、化学需氧量（COD）、二氧化硫（SO₂）、氮氧化物（NO）和烟尘（Smoke）的排放强度。这一结果为后续分析其经济影响奠定了坚实基础，表明EPIL系统确实对企业产生了约束效应。

3. EPIL系统与企业劳动力需求

核心的实证分析发现，EPIL系统能够稳健地增加企业的劳动力需求（lnlabor）。在经过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包括考虑其他同期政策（如低碳城市试点、国家创新型城市试点、大气污染物排放限值公告）的干扰后，这一正向影响依然显著。

4. 机制分析：产出效应与要素效应

为了探究背后的作用机制，研究进行了深入的渠道检验。结果表明，劳动力需求的增长主要源于积极的产出效应。EPIL系统通过驱动企业进行绿色创新和改进生产工艺，降低了生产成本，从而提高了产出（lnoutput），而产出的增加进而拉动了对劳动力的需求。另一方面，对于要素效应，研究通过考察系统对企业资本劳动比（CLR）的影响，发现其系数并不显著。这意味着由系统引致的资本对劳动的替代效应和互补效应相互抵消，因此劳动力需求的变化并非源自要素效应。

5. 异质性分析

研究发现了丰富的异质性效果。首先，与国有企业相比，EPIL系统对民营企业劳动力需求的提升作用更为显著。其次，在法治水平更高的地区，系统的政策效果更加明显。最后，在污染水平更高的地区，系统对劳动力需求的促进作用也更强。

6. 进一步讨论：员工类型与薪酬

除了总量，研究还深入分析了劳动力需求的结构性变化。发现EPIL系统显著增加了企业对高技能员工（lnhigh）的需求，而对低技能员工（lnlow）的需求则没有显著影响。此外，研究还发现系统有助于提升员工的薪酬水平（lnsalary），这表明它不仅创造了就业机会，还改善了员工的福利。

本研究通过严谨的实证分析证实，中国环境公益诉讼（EPIL）制度的建立作为一种环境法治发展的重要实践，不仅有效发挥了环境治理效能，降低了企业污染排放，还出人意料地促进了企业劳动力需求的增长。这种增长主要源自企业为应对环境约束而进行创新和生产优化所带来的积极产出效应，而非简单的要素投入调整。研究的异质性分析揭示了政策效果在不同产权性质、不同法治水平和不同污染程度地区间的显著差异，为政策的精准优化提供了科学依据。此外，研究还发现EPIL制度倾向于增加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并提升员工薪酬，这对于促进劳动力市场转型升级和改善民生福祉具有积极意义。

该研究的结论具有重要的政策启示。政府应继续完善EPIL制度，例如进一步健全环境公益诉讼的理论框架，加强检察机关的专业司法力量建设，以充分释放其促进绿色就业的潜力。同时，致力于提升整体法治水平对于增强EPIL制度的运行效率至关重要。最后，该研究成果也为其他面临类似环境与发展挑战的发展中国家建立和完善自身的环境法治体系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