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北极——当冰层融化之际：关于浮木及其他跨国展览的故事

《Museum Anthropology》：The Arctic—While the Ice is Melting: On Driftwood and Other Transnational Exhibition Stories

北极气候变化展览通过历史与当代叙事结合，探讨北极地区环境变迁与人类活动的关系，跨学科合作并融入原住民视角。

　　展览《北极——当冰层融化》于2019年在斯德哥尔摩的北欧博物馆开幕，并至今仍在展出。该展览通过展示北极地区在气候变化背景下的生活，使参观者得以接触过去、现在和未来多种声音与视角。为筹备这场为期三年的展览，北欧博物馆与斯德哥尔摩大学展开了紧密合作。这种跨学科的共同努力使得展览能够超越单一国家或地区的边界，展现更广阔的叙事。博物馆利用其跨越多个地区的藏品，包括自然资源如漂流木，以及因殖民进程而进入北极各地的进口商品，来呈现一个更加多元的视角。

展览的主题不仅关注气候变化本身，还通过历史与现实的对话，强调了人类在北极地区的日常生活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复杂关系。这种关系并非单一的，而是深深植根于文化、社会与经济的交织之中。通过与当代气候科学家及生活在北极地区的人们的交流，展览将过去的生存方式与当今面临的挑战并置，从而激发观众对环境变化的思考与共鸣。这种方式体现了气候变化这一议题的全球性与跨文化性，它不仅影响着北极地区的居民，也关乎整个地球的未来。

北欧博物馆本身作为斯德哥尔摩的文化历史机构，拥有瑞典地区最大的文化历史藏品之一。在庆祝其150周年之际，博物馆回顾了其历史的不断演变，这种演变受到不同价值观、分类方式和展览风格的影响。在1907年，也就是如今主建筑在瑞典皇家狩猎地“朱尔加登”（Djurg?rden）落成之前，传统服饰、工具和文化物品曾在斯德哥尔摩市中心的一个较小展馆中展出，该展馆被称为“斯堪的纳维亚民族志展览”。展览的创始人阿图尔·哈泽利乌斯（Artur Hazelius）因引入一种新的展览形式——“民俗场景”（folklife dioramas）而获得国际认可。这种形式通过等比例的蜡像人像，将乡村生活场景呈现在城市观众面前，描绘了社会关系、日常活动和传统劳动的图景。其中一些场景包括不同瑞典地貌的房屋内部，以及展示人们准备迁徙的户外场景，这一场景被认为源自拉普兰地区的萨米人（Lule Sámi），他们将装满木板的雪橇（akkjas）拉向远方。

尽管哈泽利乌斯本人是跨斯堪的纳维亚合作的倡导者，但在瑞典-挪威联合王国（1814–1905）短暂存在之后，博物馆的视野似乎缩小了，更多地聚焦于瑞典的民间文化。然而，尽管名称中包含“北欧”，博物馆近年来重新定义了其使命，更加积极地探索北欧主题的跨国界、跨文化视角。如今，博物馆不仅展示了来自萨米地区（Sápmi）的传统物品，还通过与北极圈内其他地区的联系，如格陵兰、加拿大努纳武特地区和俄罗斯亚马尔半岛，将气候变化这一议题置于更广阔的背景下进行探讨。

《北极——当冰层融化》展览的主题正是气候变化，它试图揭示北极地区在这一全球性议题下的独特角色。展览不仅展示了北极地区人们的生活方式，还通过多角度的叙述，呈现了气候变化对环境、社会结构和文化传承的深远影响。展览的策划者在准备过程中采取了跨学科的合作方式，与来自全球超过40位学者和专家共同探讨北极的过去与现在，并通过纪录片、影像资料以及与当代居民的互动，构建了一个多层次、多维度的叙事结构。这些内容不仅包括对北极环境变化的科学解释，也包含了原住民对气候变迁的亲身经历和文化理解。

展览的结构设计也颇具象征意义。进入展览的第一空间，是一块巨大的冰山，其存在不仅是一个视觉上的震撼，也象征着北极地区当前所面临的种种“断裂”——传统习俗的瓦解、人与自然关系的改变、以及环境本身的重塑。这一空间作为入口，将观众引向一个更深层次的思考。随后，展览进入第二个部分，这一部分以温暖的木质环境和火堆的声响为特征，营造出一种“家”的氛围。在这里，历史文物与当代居民的经验被并置，观众能够感受到过去与现在之间的对话。例如，一件来自格陵兰的矛（NM.0044852I）与一组来自法罗群岛的编织针（NM.0253849A-C）并列展出，它们不仅展示了北极地区人们在极端气候条件下如何利用有限资源创造生活，也暗示了人类在面对自然挑战时所展现出的智慧与创造力。

展览的第三部分则聚焦于北极作为“资源景观”（resource-scapes）的主题。这一部分通过两个房间的展示，探讨了北极地区资源的利用方式。一方面，展示的是小规模的自给自足活动，如采集树皮、制作工具等，这些活动反映了原住民与自然之间长期建立的互动关系；另一方面，则涉及历史和当代的资源开采，包括矿产、鲸油等。这种对比不仅突出了北极地区资源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也引发了关于人类活动对环境影响的深刻反思。

展览中的一些展品具有特殊的历史意义，例如一件来自格陵兰的“乌鲁”（ulu）——一种因纽特女性常用的多功能刀具。这件刀具的刀柄由鹿角制成，刀刃则是铸铁材质，上面还刻有丹麦语“st?bestaal”（铸铁），表明其制作地和来源。这种刀具不仅是因纽特人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工具，也承载着一段关于殖民时期女性社会地位的历史。在19世纪末的格陵兰，女性可以通过为丹麦殖民者工作，如缝制皮毛衣物或担任船夫，赚取额外收入。她们可以用这些收入购买诸如铸铁刀具等外来物品，这反映出殖民时期经济交流对当地文化的影响。

展览的视觉呈现同样具有深意。第二部分的布局中，三块来自俄罗斯科尔古耶夫岛的漂流木被展示在玻璃展柜中。这些木块虽看似普通，却蕴含着丰富的文化信息。它们来自因纽特人和萨米人等原住民的使用，展现了漂流木在北极地区的重要地位。在树木无法自然生长的区域，漂流木成为一种关键资源，它随着河流和海洋洋流漂流而来，成为当地材料文化的基础。从制作火把到打造工具、雪橇、房屋等，漂流木在北极人的生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然而，观众可能很难仅凭外观判断一块木头是真正的漂流木、再利用木材还是通过贸易获得的木材。这种不确定性恰恰反映了北极地区资源获取方式的多样性与复杂性。

在这些漂流木的旁边，播放着一段由人类学家德米特里·阿泽尤托夫（Dmitry Arzyutov）制作的视频，它展示了亚马尔半岛北部的驯鹿牧民如何利用漂流木作为燃料、工具材料和临时建筑的原材料。视频不仅揭示了漂流木在日常生活的实际用途，还强调了其在研究气候变化中的科学价值。如今，科学家们甚至通过分析旧的漂流木来研究过去气候的变化趋势。这种跨学科的利用方式，也体现了漂流木在北极地区所承载的多重意义。

漂流木的存在，进一步凸显了北极地区对环境的依赖。在展览中，观众可以看到多个与木制品相关的展品，它们不仅反映了北极居民对自然资源的利用，也揭示了人类活动与自然环境之间的互动关系。例如，来自格陵兰的矛和法罗群岛的编织针，都是在极端气候条件下被创造出来的工具。这些工具的出现，往往不是出于个人选择，而是受到自然条件的推动。同时，它们也提醒人们，气候变化正在改变这些自然条件，进而影响人类的生活方式。

展览的另一重要主题是原住民的流动性与文化记忆的流失。通过纪录片和影像资料，观众可以了解到北极地区原住民如何在季节变化中迁徙，以及他们如何在殖民进程和国家边界划分的压力下，逐渐失去了原有的语言和文化传统。例如，萨米人自古以来就生活在北欧的广阔地区，他们的文化跨越了现代国家的边界。尽管殖民和国家边界的建立迫使萨米人选择国籍，但他们仍然保持着对整个萨米地区的文化认同。这种文化认同在展览中得到了充分展现，因为博物馆的藏品涵盖了整个萨米地区的传统物品，从而构建了一个跨越国界的叙述框架。

展览的叙事结构不仅仅局限于历史与现实的对话，还涉及对未来的思考。通过展示北极地区的资源变化、生态环境的脆弱性以及人类活动对自然的影响，展览引导观众关注气候变化带来的全球性挑战。在这一背景下，北极不再只是一个遥远的地理区域，而是与整个地球的命运紧密相连。展览的最后部分，观众被邀请参与一个关于可持续发展与日常生活的互动问卷，这让他们能够将自身的消费行为与北极的环境变化联系起来，从而更深入地理解个人选择对全球生态的影响。

展览所传达的信息不仅仅是关于北极的过去和现在，更是一种对人类共同命运的反思。它提醒人们，气候变化并非一个遥远的未来问题，而是当前正在发生的现实。通过将自然与文化、环境与人类的关系交织在一起，展览构建了一个多层次的叙事，使观众能够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维度中，理解北极地区的复杂性。这种多维度的叙述方式，也体现了展览的跨学科特点，它不仅涉及历史学、人类学，还涵盖了生态学、社会学和艺术等多个领域。

在展览的第三部分，观众还能够看到一些与资源利用相关的展品，它们反映了北极地区资源的多样性和不同社会群体对资源的利用方式。例如，一些展品展示了如何从自然环境中获取资源，如采集树皮、利用漂流木等，而另一些则展示了资源开采的工业过程，如矿产的开采和鲸油的捕捞。这种对比不仅突出了北极地区资源的双重性——既是生存的基础，也是被掠夺的对象——也引发了关于资源管理、可持续发展和人类责任的深刻讨论。

展览的最后部分，观众被邀请参与一个互动活动，通过回答问卷，他们可以将自己的生活方式与北极的环境变化联系起来。这种参与式设计不仅增强了展览的教育意义，也促使观众反思自己的日常行为对环境的影响。在这一过程中，展览将个人与全球议题连接起来，使观众意识到，气候变化是一个全球性问题，每个人的行为都可能对它产生影响。

总的来说，《北极——当冰层融化》展览通过多维度的叙事方式，将北极地区的历史、文化、生态和经济因素交织在一起，构建了一个关于气候变化的跨文化、跨学科的展览。它不仅展示了北极地区人们如何与自然共存，也揭示了气候变化对人类社会的深远影响。展览所传达的信息，不仅关乎北极，也关乎整个地球的未来。通过这些展品和叙述，观众得以更全面地理解北极地区的复杂性，以及气候变化所带来的挑战和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