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管理研究的理论创新路径：反直觉、对比与整合三种情境化方法

《Management and Organization Review》：Letter from the Editor

本期MOR聚焦中国管理研究前沿，推荐关注三篇核心论文：Zhang(2025)提出通过反直觉、对比和理论整合三种情境化方法构建理论贡献；Eesley等(2025)发现大学课程改革通过增加教育选择促进创业，但会加剧不平等；Xie等(2025)揭示联盟伙伴重复性推动企业重组联盟时更倾向于重新引入旧伙伴而非寻找新伙伴；Ko等(2025)证明家族所有权抑制企业数字化转型，但非正式商业网络和下一代成员参与领导能缓解此效应。这些研究为管理实践提供了重要启示。

　　

在西雅图八月的宜人天气中，《Management and Organization Review》2025年第一期正式出版。本期开篇延续了上一期的特色，继续探讨如何进行中国管理研究这一核心议题。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和中国企业全球影响力的提升，如何从中国独特的管理实践中提炼出具有普遍意义的理论贡献，已成为国际管理学界关注的热点。然而，现有研究在方法论上仍面临挑战：许多研究要么简单套用西方理论到中国情境，要么过度强调中国特色而缺乏理论普适性。这种困境呼唤更加系统化的情境化研究方法论指导。

针对这一需求，张(Zhang, 2025)在本期首篇社论文章中系统提出了三种进行中国管理研究的理论创新路径。这篇文章不是简单的方讨论，而是基于对中国管理研究发展历程的深刻洞察，为研究者提供了切实可行的研究框架。文章指出，真正有影响力的中国管理研究应当能够通过情境化过程对现有管理理论做出实质性贡献，而不仅仅是描述中国现象或验证西方理论。

张(Zhang)提出的三种方法各具特色且相互补充。反直觉方法鼓励研究者关注那些与西方理论预测相悖的中国管理现象，从看似矛盾的现象中挖掘新的理论洞见。对比方法强调通过系统比较中国与其他国家（特别是西方国家）的管理实践，揭示情境因素如何塑造管理行为的差异。理论整合方法则倡导将中国独特的文化、制度和历史要素有机融入现有理论框架，丰富和发展普遍性管理理论。

紧随这篇方法论指导之后的是关于大学教育改革与创业倾向的视角论文。埃斯利等人(Eesley, Tian, Yang, & Lee, 2025)的研究切入了一个极具现实意义的话题：高等教育如何培养创新创业人才。在中国大力推进创新创业教育的背景下，这项研究通过分析大学课程改革对校友创业倾向的影响，揭示了教育政策设计的复杂效应。研究发现，增加教育选择确实能够促进创业活动，但这一积极效果并非均匀分布，而是更多惠及那些原本就拥有资源优势的学生群体。这一发现对当前中国高校正在进行的创新创业教育改革具有重要警示意义，提醒政策制定者在扩大教育选择的同时，需要关注公平性问题。

本期的两篇常规研究文章都聚焦于商业网络这一经典管理议题，但在不同商业领域展现了网络的多样化作用。谢等人(Xie, Gao, Li, Bi, & Stevens, 2025)关注战略联盟中伙伴重复性这一微妙但重要的现象。他们的研究发现挑战了传统认为企业应当不断寻求新伙伴的直觉认知，相反，较高的伙伴重复性会促使企业在重组联盟组合时更倾向于重新引入过去的合作者。这一发现对理解企业如何管理联盟组合的动态演化提供了新视角。

另一篇由柯等人(Ko, Chen, Liu, Wu, & Jiang, 2025)进行的研究则探讨了家族企业这一中国特色鲜明的组织形式。他们发现家族所有权与企业数字化转型努力之间存在负相关关系，这一发现与家族企业通常被认为较为保守的刻板印象相符。但更重要的是，研究揭示了两个重要的调节机制：家族企业参与非正式商业网络以及在领导职位中引入多个下一代成员，都能够有效缓解家族所有权对数字化转型的抑制作用。这一发现为理解家族企业如何在数字化时代成功转型提供了重要启示。

特别值得关注的是本期关于"新技术与中国组织行为/人力资源管理"的特刊，由李宁、Sam Kai Chi Yam、何伟和赵 Helen 四位客座编辑经过三年多的精心筹备完成。这三篇文章的共同特点是充分利用了中国企业在数字平台上产生的大量非侵入性档案数据，运用创新的研究方法将细颗粒度的行为数据转化为有价值的管理知识。

刘等人(Liu, Huang, Ju, Shi, & Xu, 2025)的研究关注数字化沟通中一个看似微小但普遍存在的现象——领导者使用微笑表情符号。通过严谨的实验设计，研究者揭示了这一简单行为背后复杂的心理机制及其对下属感知领导者的差异化影响。这一研究为理解数字化时代的领导力表达提供了微观基础。

潘等人(Pan, Ji, Cao, Li, & Hu, 2025)的研究则聚焦危机事件对员工工作生产率的影响轨迹。在一家高科技校外辅导公司这一特定情境下，研究者不仅描绘了员工生产率在危机前、危机中和危机后的变化模式，更重要的是探讨了领导-成员在线沟通频率如何影响危机适应过程中的生产率轨迹。这一研究对后疫情时代组织管理危机应对具有直接参考价值。

最后一篇由高等人(Gao, Luo, Wang, & Li, 2025)进行的研究采用了机器学习归纳方法，在一家知名中国高技术企业中探索了知识多样性与网络密度在促进团队创新中的曲线交互模式。这一方法代表了管理研究向更加数据驱动和模式发现方向发展的新趋势。

主要技术方法

本研究主要采用了几种创新的研究方法：数字情境实验(Digital-context experiments)用于探究领导微笑表情使用对下属感知的影响；实时行为追踪(Real-time behavioral tracking)技术用于监测危机期间员工生产率变化；机器学习归纳方法(Machine-learning-assisted theory building)用于发现知识多样性与网络密度促进团队创新的非线性模式。研究数据来源于各企业数字平台的丰富档案数据。

研究结果

领导者微笑表情的差异化影响

刘等人通过数字情境实验发现，领导者在工作沟通中使用微笑表情符号会对下属产生复杂的心理影响。研究揭示了两种不同的心理机制：一方面，微笑表情可以增强领导者的亲和力感知；另一方面，在某些情境下可能被解读为不够专业。这种差异化的影响取决于具体的工作语境和下属的个人特征。

危机事件中员工生产率的时间轨迹

潘等人通过实时行为追踪技术，精确描绘了员工在高科技校外辅导公司面临危机事件时生产率的变化轨迹。研究发现，危机期间员工生产率呈现典型的U型变化模式，即先下降后恢复。更重要的是，研究证实领导-成员在线沟通频率是影响生产率恢复速度的关键因素，频繁的在线沟通能够加速危机适应过程。

知识多样性与网络密度的创新协同效应

高等人运用机器学习方法分析了中国高技术企业中团队创新的驱动因素。研究发现知识多样性与网络密度之间存在曲线型的交互作用：适度的知识多样性结合适中的网络密度最有利于团队创新，而过高或过低的组合反而会抑制创新效果。这一非线性关系为团队组合设计提供了精细化的指导。

结论与意义

本期的多篇研究共同推动了中国管理研究向更加精细化、情境化和方法创新的方向发展。从方法论层面，张(Zhang)提出的三种情境化研究方法为从事中国管理研究的学者提供了清晰的理论贡献路径。从实践层面，各研究对创业教育政策、联盟管理、家族企业数字化转型以及数字化时代的人力资源管理都具有直接启示意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特刊中的三篇文章代表了利用数字痕迹数据研究组织行为的前沿方向，为理解数字化工作环境中的管理问题开辟了新途径。这些研究不仅贡献了具体领域的管理知识，更重要的是展示了中国管理研究在方法论上的创新潜力，为未来研究树立了标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