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面上升背景下菲律宾水稻农户的认知、适应与创新障碍：基于Bohol社区的参与式治理研究

《Environmental and Sustainability Indicators》：Perceptions, Adaptations, and Innovation Barriers among Rice Farmers Facing Sea Level Rise: Insights from Bohol, Philippines

本研究针对海平面上升导致沿海土壤盐渍化加剧、威胁水稻生产的现实问题，以菲律宾Bohol省Candijay地区为案例，开展了基于农户认知与参与式管理的定性研究。通过关键知情人访谈和焦点小组讨论，研究人员发现当地农户对土壤盐渍化(SAS)具有准确认知和创新意愿，但受限于社区互动不足、外部支持乏力及风险缓发特性，有效适应策略匮乏。研究应用Ostrom制度分析与发展(IAD)框架，揭示了社区-环境-发展 nexus中的治理瓶颈，为构建协同学习、开放反馈和技术整合的适应性方案提供了重要依据，对沿海农业可持续发展具有指导意义。

　　

随着全球气候变化的持续加剧，海平面上升正日益成为威胁沿海农业生产的隐形杀手。在菲律宾保和岛东部的坎迪哈镇，周期性入侵的海水不断蚕食着稻田的生机，土壤盐渍化(salt-affected soils, SAS)让世代耕作于此的农民陷入"靠天吃饭"的困境。当咸潮漫过田埂，不仅作物叶片会出现灼伤般的黄化现象，更可能导致整季绝收——这种看似缓慢却持续恶化的环境压力，构成了社区福祉、土壤退化与区域发展矛盾交织的复杂风险管理挑战。

以往对盐碱地治理的研究多聚焦于技术方案层面，而忽视了最重要的行动者——农民自身的认知体系与创新潜力。正是为了填补这一空白，菲律宾大学洛斯巴尼奥斯分校的研究团队深入保和岛盐渍化水稻区，通过质性研究揭示了社区视角下的适应逻辑。这项发表于《Environmental and Sustainability Indicators》的研究，巧妙地将现象学访谈与制度分析框架相结合，在微观层面解构了知识储备与行动效能之间的落差机制。

为了系统把握农户的真实体验，研究团队采用了多重定性研究方法。首先通过目的性抽样和滚雪球抽样招募了9名符合条件的水稻种植者，其中3人参与半结构化关键知情人访谈(key informant interviews, KIIs)，重点了解耕作实践、盐碱认知和参与意愿；随后组织包含6名新农户的焦点小组讨论(focus group discussion, FGD)，深度挖掘集体认知模式。所有对话均使用当地语言进行，在获得伦理批准和知情同意后，对录音资料进行逐字转录和主题分析(thematic analysis)。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研究者引入奥斯特罗姆制度分析与发展框架(Institutional Analysis and Development framework, IAD)，将零散的农户叙述置于社区-资源-制度互动的系统视角下解析，这种跨学科方法为理解适应障碍的深层机理提供了新颖视角。

一般耕作实践

研究发现该地区普遍实行同步种植制度，每年6-10月和12-4月为两个耕作季，但农户会根据降雨情况灵活调整农时。主要种植农民自留稻种与政府提供的常规品种，盐耐受品种的推广效果不佳。产量通常在4,000-5,000 kg/ha间波动，但盐害严重时可骤降至2,800 kg/ha。值得注意的是，不同巴朗盖（村）的资源获取能力差异显著：龙索达安村通过农民协会(farmers' association, FA)积极争取非政府组织(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 NGO)支持，获得了移植机、收割机等设备及低息化肥贷款，而其他村庄则缺乏这种集体行动能力。灌溉系统存在明显短板，部分渠道因台风损坏后未能修复，每周仅能供水2-3天，使得作物生长高度依赖降雨补给。

主题分析：认知、适应与创新的三重维度

主题1：农户对SAS具象知识丰富但缺乏海平面上升认知

参与者能准确描述盐渍化的时空规律：指出6-8月高潮位（190 cm以上）最易引发海水倒灌，并观察到"夜间海水温度低对作物伤害较小"等微观现象。他们甚至发现盐碱地特有的白色害虫"bunhok"和遮光杂草"sibujin"，这种经验性知识与科学文献中盐分影响作物生理阶段的记载高度吻合。然而当谈及"气候变化"时，农户仅能描述产量下降等直观现象，无人将土壤盐化与海平面上升的长期趋势相联系，这种认知断层可能削弱其对渐进性风险的防范意识。

主题2：适应性措施碎片化且依赖外部救援

农户主要通过调整移栽日期规避高潮期，或改种高产品种、减少施肥等风险规避策略。但正如参与者坦言："只要政府能保证淡水供应，我们就不会亏损"，这种被动依赖凸显了系统性的脆弱性。社区内部存在个别创新尝试（如借鉴外村西瓜轮作经验），但整体仍以等待降雨或政府修建堤坝为主要应对方式。龙索达安村通过农民协会获取资源的成功案例表明，集体行动能力是突破资源约束的关键，但这种模式尚未在其他村庄复制。

主题3：创新构想与实施壁垒并存

焦点小组中涌现出诸多创造性设想：有人提出开发"海水肥料"产品，有人设想过滤海水灌溉系统，甚至建议利用耐盐杂草"sibujin"研制吸盐材料。然而这些灵感难以落地——低教育水平、经济风险承受力弱、对传统耕作模式的路径依赖，共同构成了创新实践的"玻璃天花板"。更值得关注的是农户对政府机构的矛盾心态：既批评"农业部技术人员从未实地指导"，又表达出强烈的合作意愿，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进一步阻碍了技术推广的闭环形成。

制度分析与发展框架的深层解读

研究通过IAD框架揭示，当前制度安排存在多重失效：农户虽拥有田间管理自主权，但受限于灌溉调度规则和社区规范；经济依赖性高而文化认同感低，导致长期适应投入激励不足；政府援助侧重于种子化肥等基础物资，缺乏针对SAS的特异性支持。更关键的是，行动情境中缺乏有效的反馈通道——农户无法将田间观测数据转化为政策调整依据，政府难以及时获取地方性知识，这种双向失联使系统陷入"低效循环"。

评估表明，现有模式在资源利用效率（周期性绝收造成投入浪费）、社会学习（农户间知识流动阻滞）和系统韧性（基础设施抗风险能力不足）三方面均存在缺陷。相比之下，建立"实践社区"(communities of practice)等非正式学习网络，配套双向沟通机制，可能更有效激发基层创新活力。技术层面建议优先改善灌溉基础设施（使农时避开高潮期）、推广盐耐受品种（如菲律宾水稻研究所资源），但所有措施都需嵌入持续社会学习的制度设计中。

研究结论与启示

这项研究突破了传统技术导向的盐碱地治理思路，通过农户视角生动展现了知识-行动转化过程中的制度性障碍。保和岛案例警示我们：即使社区具备准确的环境认知和创新潜能，若缺乏相应的社会资本、制度激励和协作网络，仍难以应对气候变化的累积性风险。将"社区-环境-发展"视为有机整体的nexus视角，为理解沿海农业系统的脆弱性提供了新范式。研究强调的参与式监测、开放式反馈通道等机制，不仅是技术补充方案，更是重构治理逻辑的钥匙——只有当农民从被动接受者转变为共同设计者，沿海农业才能真正走向气候韧性发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