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审美体验提升创造力背后的大脑网络映射

《European Journal of Medical Research》：Mapping the brain networks underlying creativity enhancement via aesthetic experience

本综述系统阐述了审美体验通过调控默认模式网络（DMN）、执行控制网络（ECN）、凸显网络（SN）、感觉运动网络（SMN）和奖赏系统（RS）这五大脑网络，分阶段（生成、评估、表达）动态增强创造力的神经机制。作者提出，审美沉浸初期DMN激活促进发散性思维，ECN抑制允许直觉涌现；评估期SN灵活调节DMN（情感评估、原型提取）与ECN（抑制常规观念、促进新关联）的耦合；表达期SMN将抽象概念转化为具体输出。RS通过多巴胺释放全程维持动机与认知灵活性。文章为基于脑科学的创造力培养方案提供了理论依据。

　　

审美体验如何塑造创造性大脑

创造力作为推动个体发展与社会进步的核心能力，其与审美体验的关联日益受到关注。欧洲医学研究杂志（European Journal of Medical Research）近期发表的综述《Mapping the brain networks underlying creativity enhancement via aesthetic experience》系统梳理了二者背后的神经环路基础，揭示了审美体验通过动态调控多个大规模脑网络来提升创造力的精细过程。

引言：创造力与审美体验的交汇

创造力通常被定义为产生新颖、独特且有价值的想法或产品的能力。其核心认知过程包括发散性思维（产生多样想法）和聚合性思维（寻找唯一解决方案）。审美体验则是个体沉浸于审美对象时，基于感知属性进行认知与情感解读的复杂过程。大量实证研究表明，接触艺术、音乐等审美刺激能有效提升个体的创造性表现，但其背后的神经机制尚未明确。理解这些机制，对于开发基于脑科学的创造力训练方案至关重要。

五大脑网络的协同舞台

综述指出，审美体验与创造力共享相似的神经基础，主要涉及五个关键脑网络：默认模式网络（DMN）、执行控制网络（ECN）、凸显网络（SN）、感觉运动网络（SMN）和奖赏系统（RS）。

默认模式网络（DMN）：灵感源泉的激活

DMN包含海马、后扣带回皮层（PCC）、内侧前额叶皮层（mPFC）等关键区域。它在静息状态、自我参照加工和记忆提取中扮演核心角色。审美体验（如欣赏画作、聆听音乐）能强烈激活DMN，例如，音乐审美会引发海马反应，视觉艺术审美则激活后扣带回皮层和楔前叶。

在创造性思维中，DMN直接支持想法的生成和评估阶段。生成阶段，海马等结构从记忆系统中提取新颖信息；评估阶段，mPFC、PCC等区域负责情感和内感受评估。研究表明，认知刺激激活DMN区域与发散性思维的原创性呈正相关。长期艺术训练者的DMN激活增强，且其创造性表现与DMN相关脑区的灰质体积正相关。

执行控制网络（ECN）：认知控制的灵活调节

ECN主要由背外侧前额叶皮层（dlPFC）、前扣带回皮层（ACC）等组成，负责高级认知控制。审美判断（如评估几何图案的美感）会显著激活dlPFC等区域。非侵入性脑刺激研究证实，兴奋性刺激左侧dlPFC不仅能增强审美欣赏，还能提升洞察力问题解决和远程联想任务的表现。

有趣的是，深度审美沉浸（如爵士乐即兴演奏）会导致dlPFC活动被 transiently 抑制，这反映了创造性生成阶段认知约束的放松，有利于自发联想的自由流动。而在创意评估阶段，ECN活动增强，以抑制无关想法，进行精细分析。这种ECN活动的双向调节符合适应性认知抑制假说，体现了高创造力个体根据任务需求灵活调整认知控制的能力。

凸显网络（SN）：网络切换的“指挥家”

SN（包括前岛叶AI和ACC）负责注意力调节和情绪加工。审美体验能塑造SN的结构与功能，进而促进DMN与ECN之间的灵活转换。在创造性任务中，SN扮演着动态神经开关的角色：早期阶段，SN（如岛叶）与DMN（如PCC）连接增强，标志着新颖性被检测为凸显信号；后期阶段，连接转向SN与ECN之间，表明向目标导向评估的过渡。SN的这种精确协调，确保了DMN驱动的想法生成与ECN驱动的创意评估之间的顺畅衔接。

感觉运动网络（SMN）：创意表达的桥梁

SMN涉及前运动皮层（PMC）、辅助运动区（SMA）等区域。长期音乐训练能诱导音乐家SMN的结构改变和功能激活模式变化。即使在非专业人士中，被动聆听音乐或审美判断也能激活SMA，这可能通过具身模拟机制处理审美刺激中隐含的动作、情感信息。

在创造力方面，SMN尤其在领域特异性活动（如音乐即兴、舞蹈）中作用显著。神经影像学研究显示，音乐即兴创作时，感觉运动皮层激活增强。这表明抽象创意通过SMN被转化为具体的、可执行的运动程序，从而实现创造性输出。基于具身认知理论，运动系统本身也可能是创意生成的一个活跃组成部分。

奖赏系统（RS）：创造力的动力引擎

RS包括眶额皮层（OFC）、腹侧纹状体（如伏隔核NAcc）、腹侧被盖区（VTA）等结构。审美体验作为奖赏性刺激，能有效激活RS，引发多巴胺（DA）释放。这不仅带来愉悦感，也增强了创造的内在动机。

研究表明，审美体验引发的积极情绪状态（如审美寒战）能通过多巴胺通路提高认知灵活性和任务持久性。然而，RS激活与创造性表现的关系是非线性的，呈倒U型函数，存在一个最佳激活水平。适度的RS激活能增强内在动机，而过度的激活反而可能分散注意力，甚至导致成瘾行为。

三阶段模型：网络动态重组的核心

基于上述发现，综述提出了一个整合的三阶段模型，描绘了审美体验驱动创造力的全过程。

1. 1.
   生成阶段：沉浸式审美刺激首先激活DMN，支持记忆提取和自发发散性思维。同时，ECN被 transiently 抑制，允许联想思维和创造性直觉自由涌现。SN则负责监控新颖或情感凸显的特征。
2. 2.
   评估阶段：审美加工协同招募SN、DMN和ECN。SN灵活调节DMN与ECN的耦合。DMN参与情感和内感受评估，提取原型事件并支持顿悟；ECN则抑制常规观念，促进心理定势转换和新关联的形成。
3. 3.
   表达阶段：审美体验招募SMN，将内部概念转化为动作、情感和感觉输出，从而增强创造性产出和即兴能力。

在整个过程中，RS通过多巴胺介导的机制，在启动和维持创造力方面扮演双重角色：在生成和评估阶段增强认知灵活性和任务持久性，在表达阶段维持高水平的创作动机。

功能连接性的改变

审美体验还能改变脑网络内部和网络之间的功能连接性（FC）。长期审美训练（如艺术专业学生）可增强DMN内部的FC，以及DMN与ECN之间的FC。短期审美体验（如聆听莫扎特音乐）也能调节后DMN与右侧ECN之间的有效连接。此外，在音乐家等人群中，SN内部的FC以及SN与ECN、RS之间的FC也因审美经验而增强。这些连接性的改变，被认为是审美体验增强创造力的关键神经机制。

挑战与展望

尽管现有证据颇具启发性，该领域仍面临一些挑战：多数研究为横断面设计，难以确定因果关系；审美刺激多集中于西方视觉和听觉模态，泛化性有限；连接性分析多为静态，难以捕捉创意认知中快速的网络重构；审美体验与创造力的直接神经关联证据仍较间接。未来研究需要采用随机对照纵向神经影像设计、结合跨文化多模态刺激、利用高时间分辨率技术（如MEG）、以及实施审美启动-创造力范式，以更精确地揭示审美体验如何驱动大脑网络重组并提升创造性产出。

结论

综上所述，审美体验通过重塑五大脑网络的结构和功能来增强创造力。生成阶段依赖DMN的激活和ECN的抑制；评估阶段需要SN、DMN和ECN的协同；表达阶段则离不开SMN的参与。RS提供的多巴胺能激励贯穿始终。创造力并非源于单个脑区，而是这些大规模脑网络动态交互的结果。这一网络层面的阐释，为科学地培养创造力提供了坚实的神经科学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