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ANXA2在肝细胞癌中的作用：协调肿瘤发生、进展和治疗耐药性以实现精准靶向

《Journal of Translational Medicine》：ANXA2 in hepatocellular carcinoma: orchestrating tumorigenesis, progression, and therapeutic resistance toward precision targeting

本综述系统阐述了钙依赖性磷脂结合蛋白Annexin A2（ANXA2）在肝细胞癌（HCC）中的核心作用。文章构建了“病因-机制-干预”整合框架，揭示了ANXA2如何整合肝炎病毒（HBV/HCV）、酒精性肝病（ALD）、代谢功能障碍相关脂肪性肝病（MAFLD）等主要风险因素，通过调控泛素化、上皮-间质转化（EMT）、自噬、癌症干细胞特性等多重通路驱动HCC恶性进展及化疗、放疗、免疫治疗耐药。同时，综述展望了基于ANXA2的靶向治疗新策略，如外泌体与微环境调控、分子靶向疗法、ANXA2-NF-κB轴调控、纳米技术和放射性核素诊疗一体化等，为HCC的精准医疗提供了新的分子靶点和理论基础。

　　

ANXA2在肝细胞癌风险因素中的调控作用

肝细胞癌（HCC）是一种高度异质性的恶性肿瘤，其发病机制涉及多种病因因素。膜联蛋白A2（ANXA2）作为一种钙依赖性磷脂结合蛋白，其表达和活性受到主要HCC风险因素的动态调控，包括肝炎病毒、酒精性肝病（ALD）、代谢功能障碍相关脂肪性肝病（MAFLD）以及环境暴露（如烟草）。ANXA2通过病因特异性的分子通路，在连接慢性肝损伤与恶性转化过程中扮演了桥梁角色。

在肝炎病毒相关HCC中，ANXA2通过多层面调控病毒生命周期（包括病毒粒子产生、细胞进入、基因组复制和颗粒组装）促进肝细胞癌变。例如，在乙型肝炎病毒（HBV）感染中，ANXA2与β₂-GPI/NTCP/HBsAg复合物形成有关，促进病毒包膜与宿主细胞膜的融合。同时，HBV感染上调ETV4，进而转录上调ANXA2，依次激活Wnt/β-连环蛋白（Wnt/β-catenin）通路，推动HCC进展。在丙型肝炎病毒（HCV）感染中，ANXA2作为脂筏支架蛋白，与HCV非结构蛋白形成功能复合物，显著促进病毒复制复合物的组装。此外，ANXA2-HCV NS5B相互作用干扰NS5B-IKKα复合物的形成，从而解除对TNF-α/NF-κB信号通路的抑制，加剧炎症反应。

在酒精性肝病中，慢性乙醇暴露会上调肝细胞ANXA2的表达。ANXA2通过增强STAT3磷酸化上调肝星状细胞（HSC）活化标志物α-SMA，并激活HSC中的SPHKs/S1P/IL-17A信号通路，从而促进HSC活化和肝纤维化进程。

在MAFLD驱动的HCC中，ANXA2的表达沿着MAFL-MASH-HCC疾病级联逐步升高。在代谢调控方面，ANXA2与 prohibitin (PHB) 和脂肪酸转运蛋白CD36形成复合物，促进脂肪酸从内皮细胞到脂肪细胞的跨膜转运和摄取。脂多糖（LPS）-TLR4信号通过NF-κB/c-Jun激活上调ANXA2，抑制AMPK/mTOR轴介导的脂噬过程，导致脂质超载和肝细胞损伤。在炎症方面，棕榈酸（PA）或高脂饮食（HFD）介导的ANXA2上调可通过激活NF-κB信号轴，抑制IRS-1表达，进而增加SOCS3、Pgc1α和促炎因子（IL-6/IL-1β/TNF-α）的表达，导致胰岛素抵抗（IR）并加剧脂肪组织炎症，促进从MAFL向MASH的转变。在纤维化过程中，p-STAT3-ANXA2-Caspase-1通路和ANXA2-Notch-OPN信号级联驱动的HSC活化协同加速MASH相关肝纤维化进展。

在烟草暴露介导的HCC中，尼古丁触发过量活性氧（ROS）的产生。ROS不仅促进ANXA2在Tyr23位点的磷酸化，还驱动其与结合伙伴S100A10形成异源四聚体复合物A2t，导致其胞外释放。胞外A2t结合组织型纤溶酶原激活物（t-PA），催化纤溶酶原转化为纤溶酶。纤溶酶通过激活基质金属蛋白酶（MMPs，如MMP2, MMP9, MMP10）和损害树突状细胞功能等方式，促进HCC的发生发展。同时，ROS驱动的ANXA2-Tyr23磷酸化激活Rho/ROCK通路，协调细胞骨架动态重塑，增强肿瘤的转移能力。

ANXA2驱动HCC恶性进展的分子机制

ANXA2促进HCC细胞的恶性增殖

ANXA2通过协调细胞周期进程、泛素化修饰网络和癌症干细胞特性，作为驱动HCC细胞恶性增殖的核心调控因子。在细胞周期控制中，ANXA2与长链非编码RNA LINC01133形成功能复合物，共同激活STAT3通路，导致细胞周期蛋白D1（CCND1）上调；同时，ANXA2调节β-连环蛋白（β-catenin）的核转位，共同加速G1/S期进程。其活性状态受到动态泛素化修饰系统的精细调控。F-box和WD重复域包含蛋白10（FBXW10）介导的K63连接泛素化驱动ANXA2膜转位，组装ANXA2-KRAS复合物，进而激活ERK信号驱动上皮-间质转化（EMT）并增强增殖能力。相反，泛素蛋白连接酶E3A（UBE3A）对Sirtuin 6（SIRT6）的多聚泛素化降解，解除了ELK1对ANXA2的转录抑制，从而强化促增殖信号。而泛素相关蛋白2（UBAP2）的下调则减弱了泛素-蛋白酶体途径介导的ANXA2降解，进一步助长HCC增殖。此外，ANXA2-S100A10复合物可激活Akt/mTOR轴加速HCC生长。

在癌症干细胞（CSCs）调控方面，ANXA2参与肝癌干细胞（LCSC）特性的维持。在LCSC中，ANXA2促进多个核心干性调节因子（包括CD133、OCT3/4、EP300、NANOG和NOTCH1）的上调，从而增强HCC的干性。同时，miR-101/ANXA2/EGR1构成一个自我维持的调控环路：ANXA2解除miR-101介导的抑制，触发ERK磷酸化级联，上调SOX2表达并激活CDKs等关键细胞周期调控蛋白；同时，磷酸化的ERK下调EGR1表达，进而抑制miR-101的转录。此环路不仅维持干性，也驱动细胞周期进程。

ANXA2促进侵袭和转移的多种机制

ANXA2作为HCC侵袭和转移的关键调节因子，通过多维机制驱动恶性肿瘤的播散。

在细胞骨架动态重组方面，ANXA2是肌动蛋白重排过程中的关键v-Src底物。Src介导的ANXA2 N端Tyr23磷酸化启动cofilin依赖的细胞骨架重构，此过程经Rho/ROCK信号轴进行，对HCC细胞运动性至关重要。此外，趋化因子CXCL12与其受体结合后，触发ANXA2向质膜转位，在那里与ELMO1-Dock180复合物结合，刺激HCC细胞中的肌动蛋白聚合。

在上皮-间质转化（EMT）程序激活方面，ANXA2通过复杂的分子网络协调这一转移级联反应。环状RNA circ_0021093可通过抑制miR-432，增加ANXA2表达，最终下调E-钙粘蛋白（E-cadherin）并上调Snail1，从而推动EMT。肝癌相关间充质干细胞（HCC-MSC）分泌的lncRNA-MUF与ANXA2物理相互作用，激活Wnt/β-catenin信号，导致Snail1上调并增强EMT。假基因ANXA2P1作为竞争性内源RNA（ceRNA）吸附miR-376a-3p，从而减弱miR-376a-3p对ANXA2的抑制，升高ANXA2表达，促进EMT以增强HCC细胞的迁移和侵袭。

在微环境调控方面，ANXA2协调病原体反应和细胞外基质（ECM）降解程序。例如，猪鼻支原体（Mycoplasma hyorhinis）的表面蛋白P37与ANXA2的N端结构域特异性结合，通过抑制线粒体转录因子A（TFAM）诱导线粒体功能障碍，从而激活Sp1依赖的ANXA2转录上调，最终通过P37介导的NF-κB信号增强HCC细胞迁移和侵袭。在ECM重塑中，ANXA2异源四聚体（A2t）作为纤溶酶原激活支架，实验证实可催化纤溶酶生成并激活MMP前体，从而放大转移潜能。长链非编码RNA LUCAT1通过抑制ANXA2 Ser25位点的磷酸化来稳定该复合物，维持纤溶酶介导的MMP-9激活。ANXA2与CD147之间存在双向调控网络：一方面，ANXA2-CD147相互作用可协同上调MMP-2表达，并通过微泡将CD147递送至成纤维细胞以激活其分泌的MMP-2；另一方面，CD147-ANXA2减弱ANXA2-Tyr23磷酸化，从而上调dedicator of cytokinesis 3 (DOCK3)，驱动β-catenin核转位并激活WASF2-WAVE2通路，最终促进HCC转移。

在ANXA2-自噬轴调节HCC转移应激适应方面，自噬是一种基本的细胞稳态机制。在HCC肺转移模型中，ANXA2通过激活自噬显著增强循环肿瘤细胞对失巢凋亡（anoikis）的抵抗，从而提高其转移定植效率。

ANXA2介导的HCC治疗耐药机制

HCC面临的根本临床挑战包括早期诊断限制和普遍存在的治疗耐药性。ANXA2是这种多因素耐药的关键分子协调者。

在化疗耐药方面，ANXA2通过凋亡逃逸和EMT协同作用汇聚调控。机制上，ANXA2与NF-κB p50亚基结合，促进其核转位和通路激活，从而上调抗凋亡基因（如IL-6）和凋亡抑制蛋白（IAPs）。ANXA2驱动的EMT程序构成其赋予HCC化疗耐药的另一关键途径，这与对奥沙利铂、多柔比星和索拉非尼的耐药相关。微环境贡献体现在猪鼻支原体p37-ANXA2相互作用可赋予对吉西他滨、米托蒽醌和顺铂的耐药性。内质网（ER）应激和自噬平衡之间的串扰也参与其中，ANXA2可能通过SEC23A介导的膜运输驱动保护性自噬，抑制5-氟尿嘧啶（5-FU）诱导的ER应激相关凋亡，从而增强耐药性。肝癌干细胞（LCSC）也通过ANXA2依赖性机制在HCC化疗耐药进展中发挥重要作用。核受体结合蛋白2（NRBP2）下调增强ANXA2介导的Akt磷酸化，改变Bax/Bcl-2比率并上调干性相关基因（CD133, OCT3/4, EP300, NANOG, NOTCH1），从而强化耐药性。此外，ANXA2作为氧化还原调节剂，其耗竭诱导ROS积累，而ROS升高与化疗耐药性降低相关。鉴于ANXA2被归类为铁死亡相关基因，这些发现强烈提示其通过ROS-铁死亡串扰参与调节HCC治疗耐药。

在放疗耐药方面，ANXA2的动态亚细胞定位与肿瘤放疗耐药密切相关。外源性ROS可通过不同机制在ANXA2的核积累和胞外释放中起关键作用。照射诱导的ROS一方面抑制染色体区域维持蛋白1（CRM1）与核输出信号（NES）的相互作用以阻断核输出，另一方面同时促进胞浆ANXA2的核转位，最终导致核内积累。核内积累的ANXA2通过调节氧化还原稳态和增强核苷酸切除修复来发挥辐射保护作用，显著减弱辐射诱导的DNA损伤。相反，胞外释放与ROS依赖性磷酸化有关——皮质F-肌动蛋白相关的ANXA2在Tyr23位点被磷酸化并从质膜释放到细胞外空间，进一步促进放疗耐药。

在免疫治疗耐药方面，尽管目前有免疫检查点抑制剂等临床应用，但耐药性仍是日益增长的挑战。肿瘤微环境介导的免疫逃逸可能是关键的治疗瓶颈。ANXA2是肿瘤免疫调节网络的关键节点，通过多维重塑免疫微环境介导免疫逃逸以驱动治疗耐药。在HCC中，ANXA2激活免疫检查点网络（PD-1/CTLA-4/CD80/CD86），增加调节性T细胞（Tregs）比例，阻断树突状细胞（DCs）成熟，并抑制自然杀伤（NK）细胞毒性，从而削弱先天免疫。同时，它显著降低效应细胞因子（如TNF-α/IFN-γ），而异常上调抑制性因子（如IL-10/TGF-β），共同促进HCC免疫逃逸。

靶向ANXA2的HCC治疗创新策略与展望

针对ANXA2的治疗策略展现出广阔的临床前景。间充质干细胞来源的外泌体（如G PEG-EXOs和OP-EXOs）通过下调ANXA2和S100A9，有效减轻肝脏缺血再灌注损伤（IRI），这可能通过改变肿瘤微环境来降低术后复发风险。抗纤溶药物ε-氨基己酸（EACA）可成功抑制肝细胞来源的纤溶酶原通过ANXA2转化为纤溶酶的途径。天然化合物如黄芩苷通过与ANXA2结合表现出特异性抗肿瘤活性。近红外染料-胎牛血清缀合物LS301可特异性结合细胞表面Tyr23磷酸化的ANXA2，不仅可用于监测炎症相关疾病的诊断治疗，其独特的化学结构也使其有潜力作为药物递送载体。ANXA2的糖基化模式提供了额外的治疗机会，针对糖基化特异性的单克隆抗体（如2448）的开发为HCC免疫治疗提供了思路。合成细胞穿透肽通过结合并抑制ANXA2来破坏肿瘤细胞运动机制，是另一种创新方法。

靶向ANXA2-NF-κB信号轴是另一重要策略。胸腺素β4（thymosin-β4）、石斛宾A（Dendrobin A）和非诺贝特（fenofibrate）等化合物能有效通过抑制p50/p65核转位或表达来破坏NF-κB信号。天然产物衍生物，如来自苍术的Attractylodes macrocephala乙醇提取物、4-羟基苯并[d]恶唑-2(3H)-酮（HBO）等对p50表现出选择性活性。

纳米技术和放射性核素诊疗一体化策略也显示出巨大潜力。基于氢取代石墨二炔（HsGDY）的纳米传感平台可用于超灵敏检测HCC生物标志物ANXA2，未来可作为液体活检工具，并与循环肿瘤DNA（ctDNA）检测结合构建多模式早期预警系统。Shen等人开发的环八肽探针与近红外染料缀合后，对磷酸化ANXA2表现出显著特异性，为放射性核素诊疗建立了有前景的平台。⁶⁸Ga标记的探针衍生物可通过正电子发射断层扫描（PET）成像实现早期HCC微病变的检测，而¹⁷⁷Lu/²²⁵Ac缀合物则可提供更精确的内放射治疗。

然而，ANXA2靶向干预的临床转化仍面临挑战，根源在于其多系统生理功能的复杂性。未来研究需要在多维度评估中平衡治疗益处与风险，通过开发肝脏特异性递送系统等策略，将ANXA2靶向治疗推进为HCC精准医疗的安全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