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金融堆栈中的主权博弈：美欧中数字基础设施地缘政治关系比较

《Finance and Society》：Striving for sovereignty across the cloud finance stack: A relational comparison of the United States, the European Union, and China

本文聚焦金融机构对大型科技公司云服务日益增长的依赖所引发的技术主权问题。研究通过比较美国、欧盟和中国在数据保护、市场竞争、金融监管和网络安全等领域的监管实践，揭示了美国通过云霸权巩固金融主导地位，欧盟陷入云从属困境，而中国则通过严格监管实现云绝缘的地缘政治格局，为理解数字时代金融主权竞争提供了关键见解。

　　

随着数字技术与金融服务的深度融合，金融机构日益依赖大型科技公司提供的云计算基础设施，这种被称为"平台金融"的现象正在重塑全球金融体系的权力格局。云计算服务使银行能够以灵活方式超规模扩展业务，但同时也带来了深刻的地缘政治挑战：当金融数据存储和处理依赖于少数跨国科技巨头的云基础设施时，国家如何确保金融主权和数据安全？这一问题在当今中美科技竞争加剧、全球数字治理碎片化的背景下显得尤为紧迫。

《Finance and Society》最新发表的研究论文《Striving for sovereignty across the cloud finance stack: A relational comparison of the United States, the European Union, and China》通过比较美国、欧盟和中国三大经济体在云金融监管方面的实践，揭示了数字时代金融主权竞争的新态势。该研究由布鲁塞尔自由大学的David Bassens、Cheng Fang和Ulysses Pascal共同完成，他们从基础设施地缘政治的角度出发，分析了云金融如何成为全球数字技术网络（GDTNs）与全球金融网络（GFNs）交汇的前沿领域。

研究人员采用多维度分析方法，收集了2000年代至今美国、欧盟和中国在数据保护、市场竞争、金融部门监管和网络安全四个关键领域的官方监管和立法文件。通过仔细阅读这些文件，团队识别了监管文本中关于基础设施控制、云和金融科技市场以及数据流动、访问、加密和安全等动态的实例，并辅以媒体报道、官方通讯、法院案件报道和议会讨论等资料进行三角验证，以捕捉监管发展的更广泛关系背景。

云金融堆栈的主权维度

研究提出了一个分析云金融主权的新框架，包含三个相互关联的层面：基础设施主权指国家对金融关键数字基础设施的控制程度，包括数据中心、光纤电缆、互联网交换点等物理组件；技术主权涉及国家对金融技术开发和创新的控制能力；数据主权则关注国家对金融数据存储、处理和访问的控制权。这三个层面的主权斗争构成了云金融地缘政治的核心内容。

美国：接近霸权的云堆栈主权

研究发现美国利用其强大的基础设施主权和技术主权来支持数据主权，实现全球云霸权。美国通过《CLOUD法案》等立法手段，允许在特定条件下向盟友国家提供数据访问权，但同时将中国等国家标记为"关注国家"或"外国对手"，禁止其访问美国金融数据。这种不对称的依赖关系使美国政府保持了双向跨境数据流动的事实控制权。

在国内市场，美国对三大云服务提供商（亚马逊、微软和谷歌）的垄断地位采取了相对宽松的监管态度。尽管美国财政部承认"即使最大的金融机构也报告了谈判合同的困难"，但有效的监管干预仍然基本缺失。这种缺乏严格执法的情况延续了供应商锁定，进一步巩固了几家云服务提供商的 dominance。

欧盟：深化的云从属地位

研究表明欧盟在云银行监管方面的证据表明"云从属"可能更好地描述当前欧盟的状况。由于《数字市场法案》尚未证明在打破大型科技垄断方面有效，欧盟似乎别无选择，只能通过数字运营弹性规则将责任推到银行层面。这种情况下，银行并没有限制对美国超大规模企业的依赖，而只是使用多个云服务提供商。这可能保证运营弹性，但绝不代表该集团金融云堆栈主权的增加。

2024年的德拉吉报告（Draghi report）坦率总结了欧盟的困境："对欧盟来说，尝试开发系统性挑战者来对抗主要美国云提供商为时已晚：所涉及的投资需求太大，会将资源从欧盟创新前景更好的行业和公司转移出去。"报告认识到需要保证"主权云"解决方案，但这一中间立场愿景严重依赖欧盟控制市场准入的杠杆来强制执行其法规的采用。

中国：云绝缘战略

中国通过对金融主权堆栈的每个层面投入显著的监管注意力，确保其基础设施、技术和数据主权相互加强。通过对其领土行使全面监管控制，中国加强了国家、国内金融机构和本地云服务提供商之间的联系，使外国参与者难以参与竞争。

中国通过《数据安全法》和《个人信息保护法》等法律框架，实施了严格的数据本地化要求。几乎所有跨境金融数据传输都需通过行政审批系统接受严格的国家监督。在实践中，金融机构及其合作伙伴云服务提供商如果在处理大规模个人或敏感金融信息前将金融数据传输到国外，必须经过国家安全评估。

监管碎片化与地缘政治操纵

研究的一个重要发现是，目前在任何地区都不存在统一的云金融监管框架。构成云金融监管的实际上是一套拼凑而成的法规，这些法规之间似乎没有太多相互作用。这可能是因为在平台资本主义下科技和金融紧密交织，而在实践中监管通常是按部门组织的。

尽管金融云堆栈监管具有碎片化性质，但这些碎片仍然是全球数字技术网络内地缘政治操纵的工具。在美国，国家监管权力被动员起来捍卫国内云金融寡头垄断，而数据监管则允许大型科技云基础设施在海外被武器化，巩固美国在世界大部分地区金融云堆栈的霸权地位。

结论与意义

这项研究揭示了云金融监管如何成为数字时代地缘政治竞争的新前沿。研究表明，在云金融堆栈的上层追求主权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如果基础设施和技术层超出控制范围。美国通过其监管权力捍卫国内云金融 oligopoly，同时利用数据监管将大型科技云基础设施武器化；欧盟尽管有所有修辞，但金融云主权仍然是一个更加遥远的梦想；中国则通过严格的数据本地化法律有效保护了国内云主权。

该研究的重要意义在于它提供了一个理解数字时代金融主权竞争的新框架，强调了基础设施控制对于 technological 和 data 主权的基础性作用。随着全球 tensions 加剧，缺乏国际协调和标准化使由主导美国和（在较小程度上）中国云服务提供商主导的非正式群岛领土受到现实政治的影响。

对于从属国家（几乎是除美国和中国外的所有国家）来说，金融云中的不结盟或多重结盟政治可能成为一个重要战略。研究表明，在当今 bipolar 数字技术网络格局下，各国需要在保持技术 access 和维护主权之间寻找平衡，这将成为未来数字治理的核心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