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语言学习者分析性词汇识别机制研究：来自ESL使用者词长效应的证据

《Applied Psycholinguistics》：Analytic visual word recognition in L2 learners: evidence from the length effect among ESL speakers

本研究针对非母语英语学习者视觉词汇识别策略展开探索，通过词汇判断任务(LDT)考察词长效应，发现汉语背景ESL学习者表现出显著的正向词长效应（对较长词反应更慢），而拉丁语系背景学习者无此效应，母语者则呈现反向效应。结果表明：当L1与L2书写系统不同时，二语学习者更倾向于采用分析性识别策略；相同书写系统则能迁移整体性策略。该发现为二语词汇认知加工差异提供了重要证据，对语言教学与跨语言研究具有启示意义。

　　

在语言学习与认知科学领域，视觉词汇识别是阅读的基础过程。研究者通常将词汇识别策略分为分析性（序列性）加工和整体性（并行性）加工两种模式。分析性加工表现为先处理亚词汇单元再识别整词，而整体性加工则倾向于将词汇作为一个整体单元进行并行处理。这种区分实际上是一个连续体而非二分法——个体可能对高频词采用整体处理，对低频词采用分析处理。词长效应（即对较长词汇反应时间更长或准确率更低）被视为评估分析性加工策略的重要指标，其强弱反映了对分析性处理的依赖程度。

母语习得研究已明确表明，儿童最初采用分析性词汇识别策略，随着阅读经验增加，逐渐转向整体性处理，表现为词长效应减弱甚至消失。例如，Bijeljac-Babic等人（2004）发现三年级学生存在显著词长效应，五年级学生效应减弱，成人则无此效应。类似现象在德语、荷兰语及汉语母语者中均得到验证。此外，发展性阅读障碍患者也表现出更强的词长效应，其眼动模式与年龄匹配的正常读者存在显著差异。

然而，关于第二语言（L2）学习者词汇识别策略的研究仍较为有限。关键问题在于：已掌握母语整体性识别策略的成人二语学习者，是否会将该策略迁移至L2？抑或分析性到整体性的转变始终是语言特异性的，必须通过L2阅读经验重新发展？学习者母语与二语书写系统的相似性可能成为重要调节因素。相同书写系统（如西班牙语与英语）可能促进整体性策略的跨语言迁移，而不同书写系统（如汉语与英语）则可能阻碍这种迁移。

早期研究如Liang等人（1997）通过缺失字母效应发现，汉语ESL学习者随着二语水平提高，缺失字母比例增加，但始终低于母语者，提示二语者可能更依赖分析性加工。近期研究开始系统探讨该问题。Jiang等人（2020, 2022）发现汉语二语学习者在中文字识别中产生笔画数效应，而母语者无此效应。Schroter和Schroeder（2018）报告德语二语儿童比母语儿童表现出更大的词长效应。这些研究为二语分析性加工倾向提供了初步证据，但成人ESL学习者及书写系统影响尚未明确。

为填补该研究空白，本研究旨在探究：1) 英语二语学习者是否会对母语者无词长效应的词汇表现出词长效应？2) 学习者母语背景是否影响词长效应的存在或大小？研究假设：若二语者普遍更依赖分析性加工，不同母语背景学习者应表现相似词长效应；若策略可迁移，拉丁语系背景学习者应更易采用整体性策略，表现更小或无词长效应。

研究采用词汇判断任务（LDT），测试材料选自英语词汇项目（ELP）数据库，包含160个英语词和160个非词，长度从4到8字母不等。所有关键词在母语者中均无词长效应，且通过熟悉度评分确保二语者熟悉。参与者分为三组：英语母语者（美国大学生）、汉语ESL学习者（中国大学生）和拉丁语系ESL学习者（西、葡、意、德母语者，通过Prolific招募）。测试通过Gorilla在线平台或DMDX软件实施，记录反应时（RT）和准确率（RA）。数据分析采用线性混合模型（LMM）和广义线性混合模型（GLMM），控制项目和被试随机效应。

主要技术方法包括：1) 词汇判断任务（LDT）测量词长效应；2) 测试材料来自英语词汇项目（ELP）数据库，控制词频、熟悉度和长度；3) 参与者包括母语者和二语者（汉语及拉丁语系背景）；4) 数据分析使用线性混合模型（LMM）和广义线性混合模型（GLMM）处理反应时和准确率数据。

研究结果：

词长效应模式存在组间差异

数据分析显示，所有组别均存在词长与词汇状态的显著交互作用（p < 0.001）。对非词而言，三组均表现正向词长效应（p < 0.001），即较长非词反应更慢，表明分析性加工非词。但对真词的处理模式各异：英语母语者呈现显著负向词长效应（t = -2.98, p = 0.003），对较长词反应更快；汉语ESL学习者表现显著正向词长效应（t = 3.02, p = 0.003），对较长词反应更慢；拉丁语系ESL学习者无显著词长效应（t = -1.09, p = 0.28）。

准确率分析支持反应时模式

准确率（RA）分析显示，所有组别均存在词长与词汇状态的交互作用（p < 0.001）。对非词，词长负向影响准确率（p < 0.01），较长非词更难拒绝；对真词，词长正向影响准确率（p < 0.002），较长词判断更准确，可能与词汇性增强有关。

同源词分析排除混淆因素

为排除拉丁语系组中同源词（cognates）潜在影响，研究进行了两项补充分析：一是将同源词状态作为协变量纳入模型，二是完全剔除同源词 trials。两种分析均确认原有组间差异模式不变，同源词状态本身无显著效应（p > 0.30），表明结果反映真实的策略差异而非同源词促进效应。

讨论与结论：

本研究结果揭示了二语视觉词汇识别的重要特征。汉语ESL学习者表现的正向词长效应表明，当母语与二语书写系统不同时，二语学习者经历更长的分析性加工阶段，即使经过平均超10年的英语学习（虽强度较低），仍未能发展出整体性识别策略。这与母语儿童发展模式形成鲜明对比——英语或荷兰语儿童三年级后词长效应消失，汉语儿童四年级后笔画数效应消失，提示二语者分析性阶段持续更久。

拉丁语系ESL学习者无显著词长效应，可能源于母语策略迁移。相同书写背景使学习者能够将L1发展的整体性策略迁移至L2，从而早期采用整体性加工，或更快完成分析性向整体性转变。由于该组参与者二语水平较高（自评8分 vs 汉语组5.9分），反应时更快（737 ms vs 787 ms）， proficiency（熟练度）与L1影响孰为主导需进一步研究。但控制同源词后效应依然存在，支持L1迁移解释。

结果与二语词汇识别研究中亚词汇加工增强的证据一致。形态掩蔽启范研究表明，二语者对形似无关词对（如freeze-FREE）产生显著正交启效应（orthographic priming effect），而母语者无此效应；非词启范（如feason-SEASON）与词启范（如reason-SEASON）在二语中均产生启效应，而母语者仅非词启范有效。这些现象在交互激活模型框架下可解释为二语词汇竞争减弱，亚词汇重叠成为主要驱动 force。词长效应与正交启效应共同表明，亚词汇或分析性加工在二语词汇识别中作用尤为突出。

研究局限性包括依赖自评 proficiency 而非标准化测试，母语组负向词长效应与ELP数据不一致（可能源于测试条件或采样差异），未控制邻域大小等词汇变量，以及潜在速度-准确率权衡问题。未来研究可匹配 proficiency 的不同L1背景组，或追踪同一二语者发展轨迹，以明确词长效应变化历程。

总之，本研究为二语者分析性词汇识别倾向提供了新证据，首次在字母文字二语中揭示词长效应，并证实母语背景的调节作用。从认知视角，词汇 competence（能力）不仅关乎词汇量大小，更涉及词汇知识表征与存取方式的本族语化。词长效应、正交启效应与启范词汇性效应等现象，可作为探究二语词汇发展的重要工具。若本族语词汇存取以整体性、交互性为特征，这些效应的存在、缺失或大小，有助于确定二语者在此发展连续体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