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二语学习者词切分困难机制：加工策略与心理表征的博弈

《Bilingualism: Language and Cognition》：Processing strategy or representation difference? Investigating the word segmentation difficulty of second language learners of Chinese

本研究针对汉语二语学习者（L2-Chinese learners）词切分困难的核心问题，通过眼动追踪技术比较了字符间距与词间距文本呈现方式下高级水平学习者对高频双字复合词的加工模式。研究发现，学习者在词间距条件下能够整体加工复合词（无合理性效应），而在字符间距条件下仍受首字合理性影响，表明其已具备汉语复合词的整体性心理表征，但词切分困难主要源于母语偏向的加工策略依赖。该成果对二语阅读教学具有重要启示。

　　

汉语文本缺乏显性词边界标记，给二语学习者带来独特的阅读挑战。当学习者面对连续字符流时，如何准确切分词汇成为理解句意的关键障碍。已有研究表明，母语为空格分隔文字（如英语）的学习者在处理汉语时，即使达到高级水平，仍表现出非母语式的词切分模式。这背后究竟是由于其心理词典中汉语词汇的表征方式尚未发展成熟，还是因为固守了母语的加工策略？这一问题对理解二语阅读机制和优化汉语教学具有核心意义。

为深入探究该问题，姚盼盼等人开展了一项眼动实验研究，成果发表在《Bilingualism: Language and Cognition》。研究采用精巧的实验设计：以高频双字复合词（如“书包”）为目标，嵌入句子中并操纵其首字与前述动词的合理性（如“爱惜书”合理 vs “清洗书”不合理），同时控制整个复合词始终合理。关键创新在于对比两种文本呈现方式——字符间距（相邻字符间插入空格）与词间距（按词插入空格），以区分加工策略与表征方式的影响。高级水平汉语二语学习者与母语者共同参与实验。

研究主要依托眼动追踪技术，通过记录读者在目标词区域（含两个组成字及间距）的注视时间（Gaze duration, GD）、回视时间（Go-past time, GP）和总阅读时间（Total time, TT），分析早期加工、再分析过程和整体加工难度。实验材料经熟悉度和合理性评定验证，31组句子框架按条件平衡分配到4个列表，采用Between-participant设计区分间距条件，Within-participant设计操纵合理性。

结果1：L2学习者呈现非母语式加工模式

在字符间距条件下，L2学习者对复合词的加工显著受首字合理性影响：合理条件（如“踢打门卫”）比不合理条件（如“哀求门卫”）引发更长阅读时间，表明他们逐字整合语义，遇歧义时需重新分析。而在词间距条件下，该效应消失，复合词被整体加工。

结果2：词间距引导L2整体性加工

词间距文本显性标记词边界，促使L2学习者以整词为单元加工，表现出与母语者类似的整体性表征模式。贝叶斯分析进一步支持了该条件下无合理性效应的零假设。

结果3：母语者不受文本呈现方式影响

无论字符间距或词间距，母语者对复合词的加工均无合理性效应，印证了汉语母语者整体性加工和表征的一贯优势。

结果4：汉语学习年限提升加工效率但未改变策略

随在中国学习时间延长（2-10年），L2学习者对复合词的加工速度提升，再分析能力增强，但在字符间距条件下的合理性效应依然稳定存在，说明沉浸式环境虽强化词汇访问通路，却难以逆转其母语导向的加工策略。

研究结论表明，高级水平汉语二语学习者已具备汉语高频复合词的整体性心理表征（lexical representation），但其词切分困难主要源于对母语加工策略的依赖——即过度依赖空格作为切分线索。当文本以字符间距呈现时，他们仍以字符为单元增量整合，导致临时歧义和加工负担。该发现支持了“L1-biased processing strategy”主导假说，并强调了文本视觉形式对二语阅读的关键影响。

从理论层面，该研究为二语词汇表征发展（如ontogenesis model）和加工策略迁移提供了实证依据，揭示即使表征接近母语水平，加工习惯仍可能阻碍二语阅读自动化。实践上，建议对母语为空格文字的学习者采用词间距文本辅助初学阶段，以促进汉语 orthography-to-semantics 映射的建立。未来研究可拓展至不同频率、语义透明度词汇及更低水平学习者，进一步探索词切分困难的多元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