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南斯拉夫战争幸存者两代人的日常压力变化

《Stress and Health》：Daily Stress Variability in Two Generations of Survivors of the War in the Former Yugoslavia

本研究通过纵向设计和经验取样法，比较前南斯拉夫战争第一代幸存者（G1）、第二代幸存者（G2）与无战争暴露对照组的日常压力感知。结果显示，G1压力波动性最低，G2最高，且波动性与创伤后应激症状、非适应性行为应对及生活满意度显著相关，支持潜在脆弱性假说，表明隐性脆弱性在无极端事件日常压力中亦存在跨代传递。

　　战争对前南斯拉夫地区平民造成了深远的心理影响，这种影响不仅限于直接经历战争的人群，还可能通过代际传递的方式延续到后代。本研究旨在探讨战争幸存者的压力敏感性和日常生活中压力波动的变化，并通过纵向研究设计，分析这些心理后果在不同世代中的表现。研究对象包括第一代幸存者（G1）、第二代幸存者（G2）以及非战争暴露对照组。尽管各组在基线评估和平均日常压力水平上没有显著差异，但压力波动却呈现出明显的代际模式。第一代幸存者表现出较低的压力波动，而第二代幸存者则显示了最高的波动性。这些结果表明，战争的心理影响可能并未直接体现在更高的日常压力水平或基础心理病理学上，而是通过改变对日常压力的感知和敏感性，以一种更微妙的方式表现出来，甚至在战争发生数十年后依然存在。

战争带来的心理创伤往往不是瞬间显现的，而是长期影响个体的心理状态和行为模式。前南斯拉夫战争是自二战以来欧洲最严重的武装冲突之一，战争期间大量平民遭受了战斗、种族清洗等潜在创伤事件的冲击。战争不仅导致了大量人员伤亡，还造成了大规模的人口迁移和长期的心理负担。迁徙过程中，幸存者面临法律不确定性、经济困难以及社会接纳度低等额外压力源，这些因素进一步加剧了心理问题的发生率。研究发现，从前南斯拉夫迁移到瑞典的移民群体中，其健康风险显著高于其他时期移民群体，包括罹患心血管疾病、癌症等躯体疾病，以及特别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等心理障碍的高发生率。

在战争后的十年内，幸存者及其后代的心理健康状况仍然受到显著影响。例如，有研究发现，前南斯拉夫战争幸存者中约有83.7%的人符合PTSD的诊断标准，即使他们从未接受过治疗。这种心理影响不仅局限于直接经历战争的个体，还可能影响到后代，即第二代幸存者。第二代幸存者在面对与祖先创伤相似的现代压力时，表现出更高的压力敏感性和心理脆弱性。这种现象可能与代际传递有关，包括家庭叙事的压抑、父母的心理健康状况以及文化背景等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研究采用了一种纵向设计，结合经验采样法（ESM）来测量日常压力水平的变化。ESM是一种通过在特定时间点随机收集个体对压力感知的数据的方法，能够更真实地反映日常生活中的压力波动情况。研究结果表明，尽管第一代和第二代幸存者以及对照组在平均压力水平上没有显著差异，但压力波动却存在显著的代际差异。第二代幸存者表现出最高的压力波动性，而第一代幸存者则相对较低。这一发现支持了“潜在脆弱性假说”（LVH），即祖先的创伤经历可能导致后代在面对压力时表现出更高的敏感性和脆弱性，即使在没有直接经历创伤的情况下。

潜在脆弱性假说认为，个体的心理脆弱性并非在压力发生时立即显现，而是在较低压力环境下被隐藏，当个体遭遇压力事件时，这种脆弱性才会被激活并表现为心理困扰的增加。本研究的结果表明，第二代幸存者可能在面对日常压力时表现出更高的反应性，而第一代幸存者则表现出更高的压力容忍度。这可能是因为第一代幸存者在战争期间已经经历了多次创伤事件，逐渐形成了对压力的适应机制，从而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较低的压力波动。相比之下，第二代幸存者虽然没有直接经历战争，但可能在成长过程中受到家庭背景和文化环境的影响，表现出对压力的更高敏感性。

研究还发现，压力和创伤相关的症状、非适应性应对方式以及生活满意度是影响日常压力波动的关键因素。创伤症状的严重程度与日常压力水平之间存在非线性关系，这意味着即使在没有明显心理障碍的情况下，个体对压力的感知和反应也可能受到潜在创伤的影响。非适应性应对方式，如否认、自我责备和物质滥用，与较高的日常压力水平相关，表明这些应对方式可能在短期内缓解压力，但长期来看会加剧心理问题。生活满意度则显示出与日常压力水平之间的负相关关系，即更高的生活满意度有助于降低压力感受，从而起到心理保护的作用。

此外，研究还考虑了文化背景对压力反应的影响。在东南欧文化中，情绪压抑可能被视为一种适应性策略，与自我调节、坚韧和尊严等正面特质相关。然而，这种策略也可能在某些情况下被归类为非适应性应对方式，尤其是在面对持续性压力时。因此，文化背景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个体对压力的感知和反应，从而解释了不同世代之间的压力波动差异。第二代幸存者由于成长环境的变化，可能受到较少的文化规范影响，表现出更高的压力波动性。

本研究的理论意义在于，它首次揭示了前南斯拉夫战争幸存者及其后代在日常压力感知上的代际差异，这为理解战争的心理影响提供了新的视角。同时，研究结果也具有重要的实践价值，表明即使个体在战争发生多年后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心理问题，其潜在的心理脆弱性仍然可能影响其心理健康状况。因此，针对不同世代的幸存者，需要采取不同的干预策略。对于第二代幸存者，应关注其压力敏感性，并提供个性化的心理支持和应对训练，以增强其应对日常压力的能力。而对于第一代幸存者，可能需要更多地支持其现有的适应机制，并关注文化背景对其心理状态的影响。

研究的局限性包括样本量相对较小，尤其是第二代幸存者的样本数量略低于预期。此外，对照组未按照世代划分，可能影响对代际差异的准确评估。未来的研究可以考虑采用更大的样本量和更详细的对照组设计，以进一步验证这些发现。同时，可以引入生理指标，如皮质醇水平或心率变异性，以补充自我报告数据，提供更全面的压力反应评估。

总体而言，本研究揭示了战争心理影响的复杂性和持久性，强调了心理脆弱性和压力敏感性在代际传递中的作用。这些发现不仅加深了我们对战争心理后果的理解，也为心理健康干预提供了新的方向，特别是在考虑个体文化背景和心理资源的情况下，如何更有效地支持幸存者及其后代的心理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