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地恢复的支付意愿研究：揭示WTP中非湿地恢复价值成分

《Wetlands》：Willingness-to-Pay for Wetland Restoration in Tampa Bay, Florida: Is it Really about Restoring Wetlands?

本文针对条件价值评估法(CVM)测度的湿地恢复支付意愿(WTP)可能包含非湿地恢复价值成分的问题，通过调查受访者对湿地现状的主观感知(Status Quo Perceptions)，识别并剔除"高肯定回答者"(High Yea-Sayers)和"低肯定回答者"(Low Yea-Sayers)，发现高达30%的WTP（约800美元/户）并非纯粹源于湿地恢复价值。研究为湿地恢复项目的效益-成本分析(BCA)提供了更精确的价值评估方法。

　　

湿地作为重要的生态系统，为人类提供着不可或缺的生态服务，如水源涵养、污染净化、生物多样性维持等。然而，这些环境公共品的供给并不由传统市场机制所调节，其价值难以通过市场价格直接体现。为了更有效地配置社会资源，公共政策的制定需要基于对这些环境项目效益与成本的科学评估。在美国，12291号行政命令甚至明确规定，主要的联邦项目都必须进行效益-成本分析（Benefit-Cost Analysis, BCA）。在此背景下，陈述性偏好法（Stated Preference Methods, SP），如条件价值评估法（Contingent Valuation Method, CVM）和选择实验法（Choice Experiment），成为了衡量环境物品经济价值，即支付意愿（Willingness-to-Pay, WTP）的关键工具。

尽管CVM等方法已被广泛应用于全球多个地区（如路易斯安那州、密西西比州等）的湿地价值评估，但这些方法测度出的WTP值可能并非完全源于受访者对环境物品本身价值的认可。研究指出，WTP可能包含了"温暖红利"（Warm-Glow）效应，即受访者从"捐赠行为"本身获得的满足感，而非仅仅基于环境改善带来的效用。此外，调查中还可能存在"肯定回答偏差"（Yea-Saying），即受访者倾向于同意调查者提出的方案，无论其真实偏好如何。这些因素都可能使得WTP被高估，导致基于此进行的效益-成本分析出现偏差，进而可能误导政策决策，造成社会资源的错误配置。然而，在湿地价值评估领域，尚无研究系统性地探讨温暖红利或肯定回答偏差对WTP的影响。同时，受访者对湿地现状的主观感知（Status Quo Perceptions）也可能影响其偏好，但相关研究同样匮乏。因此，厘清WTP中究竟有多少是纯粹的湿地恢复价值，对于提升环境政策评估的科学性至关重要。Julian J. Hwang的这项研究正是为了填补这一空白，其成果发表在期刊《Wetlands》上。

为开展研究，作者主要运用了在线问卷调查与计量经济学模型分析相结合的方法。研究以佛罗里达州坦帕湾（Tampa Bay）的沿海湿地恢复为案例，通过在线平台收集了1057名佛罗里达居民的有效问卷数据。问卷设计参考了先前在路易斯安那州和阿拉巴马州进行的湿地恢复研究。核心是采用公投式（Referendum-style）条件价值评估法，询问受访者是否支持一个旨在将坦帕湾湿地面积恢复到1900年水平（从当前的20,604英亩恢复到33,750英亩）的假设项目，并随机分配一次性支付金额（Tax Amount）作为成本。关键创新在于问卷中设置了测量受访者对湿地现状感知的问题，据此识别出"高肯定回答者"（认为湿地已过多却仍投票支持恢复项目者）和"低肯定回答者"（认为湿地量刚好却仍投票支持者）。数据分析阶段，作者运用了Probit模型来估计投票决策与税收水平、收入、性别、种族、教育程度、政治倾向等变量的关系，并基于模型系数采用Haab and McConnell (2002)的方法计算平均WTP，并通过Krinsky and Robb程序模拟得到WTP的置信区间。通过比较包含所有受访者、剔除高肯定回答者、以及同时剔除高和低肯定回答者三种不同样本下的WTP估计值，来揭示非湿地恢复价值成分的大小。

调查工具与数据

研究通过在线调查了解了佛罗里达居民对坦帕湾沿海湿地恢复的感知和偏好。调查首先提供了关于湿地及其生态系统服务的信息，并明确指出坦帕湾湿地面积自1900年以来已损失约40%。随后，调查提出了一个将湿地恢复到1900年水平的假设恢复项目，并说明实施该项目将通过一次性特殊税收筹集资金。在公投式问题中，受访者被要求在随机分配的不同税收金额下选择是否支持该项目。此外，调查还包含了一个关键问题，用于测量受访者对坦帕湾湿地现状的看法（即现状感知），选项包括"湿地过多"、"湿地量刚好"、"需要更多湿地"和"不知道"。基于对此问题的回答，研究者定义了"高肯定回答者"（认为湿地过多却投票支持）和"低肯定回答者"（认为湿地量刚好却投票支持）。调查同时收集了受访者的人口统计学信息，如家庭年收入、性别、种族、教育水平和政治倾向，用于后续的回归分析。表1展示了按样本类型划分的回归分析中包含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现状感知与投票行为

表2展示了受访者对湿地现状感知与其投票选择的关系。结果显示，尽管有10%的受访者认为当地湿地已经"过多"，但其中高达83.6%（92人）仍然投票支持恢复项目；13%的受访者认为湿地量"刚好"，其中68.1%（96人）投票支持。这表明，有相当一部分受访者（高肯定回答者和低肯定回答者）在并不认为需要更多湿地的情况下，仍然对恢复项目投了赞成票。这一发现强烈暗示，由此测得的WTP中可能包含并非纯粹源于湿地恢复价值的部分。表3进一步按税收水平展示了不同样本（全体受访者、剔除高肯定回答者、同时剔除高和低肯定回答者）的投票情况，结果显示在不同成本水平下，支持率未因样本剔除而出现显著异常变化。

计量经济模型结果

表4呈现了针对三个不同样本（全体受访者、剔除高肯定回答者、同时剔除高和低肯定回答者）的Probit模型回归结果。在所有三个模型中，税收（Tax）变量的系数均为负值且在1%水平上显著，这与经济理论预期一致，表明随着成本上升，受访者支持项目的概率下降。在全体受访者样本中，收入（Income）系数显著为正，表明白人（White）受访者支持概率显著较低，政治倾向越保守（Conservative）支持概率也越低。当逐步剔除高肯定回答者和低肯定回答者后，收入变量的显著性消失，白人和保守倾向变量的显著性和系数大小也发生了一定变化，这说明剔除这些群体后，人口统计变量对投票决策的解释力发生了改变，间接支持了这些群体投票动机的异质性。

支付意愿（WTP）估计

基于回归模型，研究者计算了不同样本下的平均家庭WTP，结果如表5所示。使用全体受访者样本估计的平均WTP为每户2,871.56美元。当剔除高肯定回答者后，平均WTP下降至2,461.58美元，减少了约400美元。当同时剔除高肯定回答者和低肯定回答者后，平均WTP进一步下降至2,079.74美元，比全体样本估计值减少了近800美元，降幅约为30%。这一结果清晰地表明，在传统CVM调查得到的湿地恢复WTP中，有相当大一部分（最高可达30%）可能并非直接源于湿地恢复本身带来的价值提升。

本研究首次利用受访者对湿地现状的主观感知，成功地将湿地恢复的经济价值与支付意愿（WTP）中非直接相关的成分分离开来。研究发现，即使受访者认为湿地已经过多或数量刚好，仍有很高比例的人支持恢复项目，导致基于全体样本的WTP估计值（2,871.56美元/户）中，高达800美元的部分可能并非纯粹针对湿地恢复的价值。这一发现对政策制定具有重要启示。在需要进行效益-成本分析（BCA）的湿地恢复项目中，若WTP被高估，可能会导致社会资源配置效率低下，甚至过度恢复湿地。关于是否应将这部分非恢复价值成分纳入BCA，学术界存在争议。一些观点认为，它不属于纯粹的效益，应予扣除；另一些观点则认为，它仍是WTP的合理组成部分。尽管尚无定论，但本研究提供的"纯净"WTP估计值（例如，剔除肯定回答者后的2,079.74美元至2,461.58美元）无疑为决策者提供了一个更保守、更可靠的效益评估下限，有助于进行更审慎的决策分析。研究者也指出，认为湿地量刚好的受访者仍可能因其他原因（如选项价值、遗赠价值）而持有正WTP，因此"真实"的湿地恢复价值可能介于剔除低肯定回答者与仅剔除高肯定回答者所得的WTP估计值之间。未来研究需要进一步探讨WTP中不同成分的性质及其在政策评估中的恰当处理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