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民粮食体制中的种族化劳动：英格兰农业工人的"白人化"进程及其对当代食物政治的启示

《Journal of Agrarian Change》：Racialized Labour in the Colonial Food Regime: The Whitening of England's Farmworkers

本综述创新性地将种族视角引入食物体制分析框架，通过考察19世纪英国全国农业工人工会(National Agricultural Labourers' Union)的历史案例，揭示了农业无产阶级如何通过"白人化"的种族项目——包括构建"白奴"主体性、向定居者殖民地移民以及认同英格兰民族主义——来巩固殖民粮食体制(1870-1914)的自由贸易、定居者殖民主义和民族国家建设三大支柱。这一"自下而上"的阶级形成与种族形成相互交织的视角，为理解当代民粹主义运动中工人与白人身份的重新结合提供了历史参照。

　　

殖民粮食体制与种族化劳动的学术盲点

在 agrarian political economy 研究领域，殖民粮食体制(colonial food regime)作为1870-1914年间以英国为中心形成的国际农产品分工体系，一直是核心分析框架。该体制的轴心贸易体现在英国与北美、澳大利亚等定居者殖民地之间工业品与农产品的交换，到1914年英国小麦进口依赖度已达惊人的78%。然而传统研究存在双重沉默：既忽视了农业无产阶级"自下而上"的能动性，又未能充分阐释种族化等级制度在这一体制中的构成性作用。

全国农业工人工会的双重角色

全国农业工人工会(National Agricultural Labourers' Union)在1872-1896年间的迅速发展，为探究殖民粮食体制核心国家的农业无产阶级能动性提供了理想案例。该工会通过构建"白奴"(white slave)主体性、组织向定居者殖民地移民以及强化英格兰民族主义认同，既巩固了殖民粮食体制的三大支柱——自由贸易、定居者殖民主义和民族国家建设，又实施了将英格兰农业工人"白人化"的种族项目，使其转变为更值得同情和尊重的贫困群体。

白人研究的理论框架与历史语境

批判性白人研究(Critical Whiteness Studies)揭示了"白人"作为现代发明如何赋予持有者未获特权。在美国劳工史中，David Roediger 的《白人的工资》论证了 whiteness 如何成为北方工人区分南方奴隶劳动、主张文化优越性的方式。而在英国语境下，Alastair Bonnett 发现工人阶级在20世纪通过共享的白人身份获得了"包裹在米字旗中的福利"。这些研究为理解全国农业工人工会的种族政治提供了理论工具。

农业工人的社会地位与工会崛起

1871年人口普查显示农业劳动力仍是英国最大职业群体，但其生存状况持续恶化。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尖锐指出："英国农业的进步与农业劳动者的倒退形成残酷对比"。农业工人被污名化为"Hodge"——一个暗示无知、懒惰的贬义标签，与指代爱尔兰移民的"Paddy"和美洲种植园奴隶的"Sambo"类似，都具有非人化效果。全国农业工人工会的迅速崛起(四年内成员达9万)被穆勒和马克思共同誉为农业劳动者的"觉醒"。

白奴主体性的构建策略

工会通过圣经隐喻和殖民对比双重策略构建 white slave 身份。约瑟夫·阿奇(Joseph Arch)在演讲中将农业工人比作"等待摩西带领出埃及的以色列人"，同时直接对比加勒比奴隶制："穷小子霍奇的生活不比种植园黑奴男孩好半分"。这种话语策略既利用了废奴运动积累的道德资本，又通过区分"国内奴隶"与"海外奴隶"建立等级化同情。值得注意的是，工会在反对《逃奴通令》时虽主张"踏上英国甲板或土地的人类皆应自由"，但最终以《统治吧，不列颠尼亚！》收尾，凸显其自由诉求的种族局限性。

定居者殖民的实践路径

在全国农业工人工会的组织下，1870-1890年代超过4万名农业工人及其家属被协助移民至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定居者殖民地。工会领导层与殖民地移民机构建立紧密合作，甚至有多名工会官员转任移民代理。在选择目的地时，工会明确排斥巴西等"语言、习俗、宗教相异"的地区，强调要前往"飘扬英国旗帜"的殖民地。阿奇在加拿大考察时称赞殖民者"砍伐木材、开拓财富"的创业精神，而对阿尔冈昆原住民的土地权诉求视而不见，典型体现了洛克式土地占有逻辑。

种族契约的谈判与实现

工会通过将农业工人构建为英格兰民族性的天然载体，与国家谈判 racial contract。阿奇曾警告："每年数千最优秀的劳动者移民海外，同时却涌入三倍于斯的无用外来贫民——三个外国犹太人或流浪意大利人的劳动价值不及一个诚实的英国人"。这种排外话语与工会要求的土地改革、农村选举权扩大相结合，最终使农业工人获得 allotments、改善居住条件等"白人工资"(wages of whiteness)。到20世纪初，"霍奇"污名逐渐消退，农业工人被重构为英格兰本真性的承载者。

历史经验与当代启示

全国农业工人工会的案例表明，种族形成与阶级形成的交织如何从下方巩固了殖民粮食体制。这种将阶级诉求与白人身份结合的策略，在当代英国仍具启示性：脱欧后农业依赖季节性移民劳工却限制其权利，与澳大利亚、新西兰优先达成贸易协定体现的"天然伙伴"叙事，以及全国农民联盟(NFU)将农民称为"英国脊梁"的话语，都延续了种族化的政治逻辑。理解食物体制中的 whiteness 动态，有助于剖析当代民粹主义如何同时调动族裔民族主义和阶级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