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境求生：加纳阿克拉无家可归成年人的韧性现象学探索

《BMC Public Health》：Surviving against the odds: a qualitative exploration of the resilience of adults experiencing homelessness in Accra, Ghana

本研究针对既往无家可归者研究多聚焦负面问题的现状，采用优势视角，通过深度访谈和解释现象学分析(IPA)，探索了加纳阿克拉地区27名无家可归成年人的韧性来源。研究发现，其韧性源于个人内在力量、多元生计策略及社会物理生态支持，为制定以韧性为基础、促进该群体福祉并最终摆脱无家可归的政策与干预措施提供了重要依据。

　　

在全球范围内，无家可归是一个严峻的社会和公共卫生难题，它与健康不平等、高风险行为（如物质使用）、暴力侵害以及医疗服务获取不足等一系列问题紧密相连。传统上，大量研究通过“缺陷视角”来审视无家可归群体，着重描绘他们面临的困境与挑战。然而，这种单一视角可能无意中强化了该群体缺乏生存能力和技能的刻板印象。事实上，尽管处境艰难，无家可归者展现出的生存韧性日益受到关注，例如他们的自我认同感、价值观、非正式社会网络、灵性等都被认为是重要的生存资源。不过，现有的韧性研究多基于西方国家的背景，在加纳这类非西方发展中国家，由于无家可归的结构性决定因素和文化价值体系存在差异，其韧性的表现形式和内涵可能独具特色。加纳估计有10万至12万无家可归者，其中超过5万人露宿在首都阿克拉的街头，但针对该国无家可归成年人的韧性研究却几乎空白。为了弥补这一研究缺口，Benedict Osei Asibey及其同事在《BMC Public Health》上发表了一项定性研究，旨在通过优势视角，深入探索加纳阿克拉无家可归成年人的韧性体验。

为了深入探究无家可归成年人的韧性，研究人员开展了一项严谨的定性研究。该研究是一项大型社区混合方法研究项目的组成部分，重点关注城市/社会经济迁移、无家可归、健康及医疗保健利用等交叉议题。研究获得了西悉尼大学人类研究伦理委员会和加纳阿克拉社会发展部的批准。研究团队采用目的性抽样策略，从一项针对305名无家可归成年人的问卷调查参与者中，选取了27名18岁以上、至少有6个月无家可归经历的成年人进行深度访谈。抽样时考虑了居住稳定性、健康状况、社会污名化程度、医疗服务使用率、物质使用经历及暴力遭遇等多个维度，以确保样本的多样性和信息丰富性。数据收集主要通过半结构化的深度访谈完成，访谈提纲被翻译成当地通用的特维语并进行回译校验，以确保文化适应性和准确性。访谈在社区中心、操场、紧急庇护所等便于参与者的场所进行，持续30至60分钟，并使用录音设备记录。收集到的访谈录音资料经过转录后，采用解释现象学分析(Interpretative Phenomenological Analysis, IPA)这一强调理解个人生活体验意义的分析方法进行深入分析。研究者通过反复阅读文本、识别主题、聚类概念等步骤，并与合作者定期讨论，最终提炼出核心主题。同时，研究团队特别注重反思性，第一作者通过撰写反思日记等方式，审视并记录自身立场和经历可能对研究过程及结果解读产生的影响，以提升研究的严谨性和可信度。

Surviving homelessness

研究结果揭示了参与者在无家可归的逆境中求生的多维图景。尽管他们普遍面临疾病、经济困窘、暴力、污名化与社会排斥等多重挑战，但所有人都积极寻找应对之道。数据分析最终凝练出三个核心主题，生动体现了参与者韧性的不同层面。

Theme one: internal resilience and personal strength to survive homelessness

第一个主题是内在韧性与个人力量。参与者常常自视为“幸存者”，依靠内在力量应对日常挑战。这种内在韧性包括自信心、希望、乐观态度以及身体力量。例如，自称“硬汉”的Osofo指出，生存需要展现力量以避免被欺凌。这种内在韧性主要源于三个方面：首先，参与者从他人成功摆脱无家可归的经历中汲取力量。例如，John受到曾经一起流落街头的朋友成功康复并成为非政府组织司机的故事激励，主动进入了戒毒康复机构。Asamoah也因在康复中心见到他人的成功转变而重获力量。其次，家庭特别是子女给予了参与者巨大的勇气和动力。Adoley作为母亲，为了孩子而克服暴力和污名；Prince、Naa和Osofo均表示，对子女的牵挂是他们放弃自杀念头、努力生存下去的重要原因。伴侣的支持也同样关键，如Lily为了丈夫离开了街头帮派生活。最后，宗教信仰和灵性是不可或缺的力量源泉。无论是Lily将获得住所视为“上帝的奇迹”，还是Sarah在家庭和政府支持缺失后唯一依靠的信仰，亦或是Asamoah强调的“上帝因素”在其康复中的重要作用，都表明灵性为参与者提供了连接感、希望和克服困难的动力。

Theme two: demonstrating resourcefulness through diverse income generating activities

第二个主题是通过多元化的收入生成活动展现出的资源fulness。自食其力是许多参与者首要的生存策略。男性多从事装卸卡车、建筑零工、街头小贩等非正式、不稳定的体力工作，如Osofo描述的“装卸 hustle”。Jarrah则同时学习汽车修理技术和担任巴士售票员。女性则通常组合多种经营活动，Rita在一天的不同时段售卖早餐、饮料、雨伞等多种商品；Gifty则早上清洁餐馆，下午贩卖饮料。这些活动虽然收入微薄且缺乏保障，但能够提供即时现金，使参与者获得一定的生活自主权，避免完全依赖救济，体现了他们在有限条件下的适应能力和勤劳特质。

Theme three: Social and physical ecology of homelessness-taking advantage of peer support and charitable acts

第三个主题涉及社会与物理生态中的保护性因素，即参与者如何利用同伴支持和慈善行为来构建有利环境。同伴支持网络是应对社会排斥的重要资源，但其形式因居住情境而异。对于露宿街头和居住在贫民窟的人，支持网络常基于帮派、族群或宗教联系，具有较强的社区感，提供保护、资源共享和工作介绍，如Kwabena所述的保护年轻者和共同承担医疗费用，以及Osofo提到的互相介绍零工。而在庇护所和康复中心，同伴支持更侧重于鼓励、建议和领导，帮助新来者适应并坚持脱离街头的生活方式，如Asamoah描述的通过社区般的支持防止人员回流。对于女性，Sarah特别提到了同伴支持在帮助她克服酗酒问题中的关键作用。此外，慈善社区组织提供的食物、衣物、卫生用品、健康筛查（如Asamoah的眼疾发现）、疾病治疗、技能培训（如Lily学习烘焙）以及康复项目入籍支持等，构成了另一项至关重要的外部资源。Jarrah等人通过技能培训重拾信心并看到成功摆脱无家可归的希望，凸显了社区组织在提供实际援助和创造机会方面的重要性。

研究结论与讨论部分强调，这项研究开启了关于采用优势视角政策和策略支持无家可归者的讨论。研究结果印证了Ungar的韧性框架，即韧性由环境和文化塑造，并揭示了在加纳城市无家可归群体中独特的、具有文化意义的韧性表现形式。参与者不仅依靠内在力量和资源fulness解决问题，也依赖于同伴网络和慈善组织等社会生态资源。研究发现，成功榜样的力量、家庭责任以及灵性信仰是塑造积极韧性态度的重要因素，这与国际上其他研究相一致。同时，参与者从事多种收入活动展现了其渴望独立和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一面。

该研究对政策与实践具有重要启示。首先，社会福利和社区组织应采用聚焦韧性的优势视角，例如利用同伴榜样在 outreach 和服务传递中发挥作用，传播压力管理、减少物质使用危害等信息。其次，应认识到慈善行为的重要性，并在此基础上，通过提供技能和职业培训，帮助无家可归者获得经济独立。政府需要与非政府组织、私人开发商合作，为无家可归者，特别是妇女儿童和残疾人，提供可负担的长期住房以及维持租约的个案管理支持。此外，应加强社会工作者的能力建设，将优势视角干预策略纳入培训，并通过与相关机构合作提升其识别和利用服务对象韧性的能力。最后，研究指出需从更宏观的层面制定国家战略，通过促进农村和欠发达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减少导致向城市迁移的推力因素，从而从根源上应对无家可归问题。

总之，这项研究清晰地展示了加纳阿克拉无家可归成年人为生存所调动的丰富资源和韧性。它强调了政府在制定政策和策略时，应更加关注该群体的优势和韧性。通过与合作者共同利用优势视角、提供经济独立途径以及确保安全稳定的住房，可以有效支持和增强这种韧性。本研究也为具有类似社会经济特征的撒哈拉以南非洲城市如何培养无家可归者的韧性提供了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