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通胀上限：南非通胀超调时期的货币政策响应动态研究

《Scientific African》：Breaking the Inflation Ceiling: Analysing Monetary Policy Responses to Inflation Breaches in South Africa

本文针对南非通胀反复突破目标区间的问题，开展了一项关于货币政策响应有效性的研究。通过构建时变参数向量自回归（TVP-VAR）模型和时变格兰杰因果（TVGC）检验，研究人员分析了2000年第一季度至2024年第三季度的数据。结果表明，货币政策行动在初期会短暂推高通胀，随后才逐渐产生抑制效果，存在明显的滞后效应。研究强调了通胀冲击的持续性，并指出南非储备银行（SARB）应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而非等待通胀超调后再行动，以增强政策有效性、稳定通胀预期。这项研究为新兴市场国家在通胀管理方面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和实践参考。

　　

在全球经济充满不确定性的背景下，维持物价稳定是各国中央银行的核心使命。自2000年起，南非成为了第六个采用通胀目标制（Inflation Targeting, IT）的国家，由南非储备银行（South African Reserve Bank, SARB）负责将通胀率稳定在3%至6%的目标区间内。这一框架旨在通过增强政策透明度和可信度来锚定通胀预期，从而促进宏观经济的长期稳定。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回顾过往二十多年，南非的通胀率并非总是乖乖待在“笼中”，它在2002-2003、2007-2008、2011-2014、2016-2017以及2022-2024等多个时期都曾“越狱”成功，突破了6%的上限。这些反复出现的通胀超调现象，不仅侵蚀了公众对央行调控能力的信任，也可能通过加剧市场不确定性和抑制投资，进而拖累南非的经济增长。一个核心问题随之浮现：在这些通胀“失控”的关键时期，南非的货币政策究竟是否有效？其作用机制又是如何随时间变化的？传统的经济模型往往假设货币政策的影响是恒定不变的，这显然难以捕捉现实世界中复杂的、动态变化的经济关系。为了突破这一局限，来自南非自由邦大学（University of the Free State）的经济学家Tonia Phahlamohlaka和Eugene Msizi Buthelezi在《Scientific African》上发表了一项深入研究。

为了精准捕捉货币政策与通胀之间动态变化的复杂关系，本研究采用了前沿的计量经济学方法。核心是构建了一个时变参数向量自回归（Time-Varying Parameter Vector Autoregressive, TVP-VAR）模型，该模型允许模型中的参数（即变量间的关系）随着时间推移而改变，从而能够捕捉经济结构的变化和政策的非线性效应。此外，研究还运用了时变格兰杰因果关系（Time-Varying Granger Causality, TVGC）检验，这种方法能够动态地识别变量之间因果关系的方向和强度在不同时间点上的变化，而不是假设其在整个样本期内恒定。研究数据涵盖了南非从2000年第一季度到2024年第三季度的季度数据，重点分析了上述几个通胀显著超调的关键时期。

时间-varying IRF结果

通过分析脉冲响应函数（Impulse Response Function, IRF），研究揭示了非常有趣的现象。当通胀预期受到一个正向冲击时，在当前通胀率高于6%的目标上限的情况下，通胀率在最初两个季度反而会下降。然而，这种抑制效应是短暂的，随后通胀会反弹并超过其均衡水平，在冲击后的第2至第7个季度内以递减的速率上升，直到大约第20个季度才逐渐回归均衡。更值得关注的是货币政策（以回购利率^i′_t代表）的冲击效应。一个紧缩性的利率政策冲击，在最初三个季度内竟然会导致通胀上升约1.2%，之后通胀虽继续上升但幅度减缓，并最终在长期内回归初始水平。这种短期内“火上浇油”的效应，凸显了货币政策存在的显著滞后性，并且其影响强度在不同时期（如2002Q1、2007Q1、2016Q1）是变化的。这表明，央行在通胀高企时加息，可能由于经济中的各种摩擦和传导时滞，在短期内无法立即抑制需求，反而可能通过影响供给成本等方式暂时推高通胀。

时间-varying系数结果

对模型时变系数的分析进一步深化了上述发现。结果显示，通胀预期与实际通胀结果之间存在统计上显著的关系，但在样本早期（2000-2010年）预期呈逐步上升趋势，说明通胀预期的锚定并非一蹴而就。相比之下，政策工具（如回购利率）的直接影响系数则显示出随时间递减的趋势，特别是在后期（2024年后），利率调整对通胀的抑制效果变得统计上不显著。这表明，长期依赖利率调整这一单一工具，其边际效果可能会递减，经济主体可能逐渐适应了央行的政策节奏。

时间-varying Granger因果关系结果

格兰杰因果检验为变量间的领先滞后关系提供了动态证据。分析表明，通货膨胀（_πt）是回购利率（^i′_t）变化的显著格兰杰原因。这意味着，当通胀上升或出现上升压力时，南非储备银行会随之调整利率作为回应，这种因果关系在2006-2008年、2016-2018年以及2020-2024年等通胀压力较大的时期尤为明显。这符合泰勒规则（Taylor Rule）的描述，即央行会根据通胀偏离目标的程度来调整利率。另一方面，从回购利率到通胀的反向因果关系则相对较弱且不稳定，仅在部分时期（如2008-2022年间的某些时段）被检测到，并且在不同检验方法下结果存在差异。这再次印证了货币政策影响通胀存在延迟和不确定性。特别重要的是，检验结果强烈显示，滞后期的通胀（^π′_t）对当前通胀具有极其强大的预测能力（Max Wald统计量高达1154.918），远超过对未来通胀预期的影响。这揭示了南非通胀的一个关键特征：高度的持续性或惯性。过去的通胀冲击会显著影响当前的通胀水平，使得通胀一旦抬头，就容易形成自我强化的趋势。

本研究通过创新的TVP-VAR和TVGC框架，深入剖析了南非通胀超调时期货币政策的动态有效性。核心结论指出，货币政策行动对通胀存在一个“J曲线”式的效应：在最初三个季度会意外地放大通胀压力，之后才逐渐发挥抑制作用，整个过程体现出明显的时滞。同时，研究证实了通胀冲击在南非经济中具有强烈的持续性，即过去的高通胀会显著影响当前的通胀水平。此外，南非储备银行的政策调整主要表现为对已发生通胀的反应（类似于“逆风而行”），而非对未来通胀压力的前瞻性预防。

这些发现具有重要的政策启示。它强烈建议南非储备银行需要转变策略，从当前的反应性模式转向更具前瞻性的干预。央行不应等待通胀数据确实突破目标上限后才采取行动，而应在识别到潜在的 inflationary pressures（通胀压力）时便先发制人地微调政策。这种早期干预有助于打破通胀的持续性，避免未来需要更剧烈、可能对经济增长伤害更大的政策调整。考虑到利率工具效果的时滞性和可能递减的边际效应，央行或许需要探索补充性的政策工具，例如加强与财政政策的协调以应对供给冲击，或者运用宏观审慎政策来管理总需求。最后，鉴于通胀惯性强大，坚定不移地锚定公众的通胀预期至关重要。这需要通过清晰、透明的沟通来增强政策可信度。

这项研究不仅为南非完善其通胀目标制提供了实证依据，也为面临类似结构性挑战的其他新兴市场经济体提供了宝贵的参考。它强调了在动态变化的经济环境中，采用灵活的、能够捕捉时变特征的分析方法对于制定有效货币政策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