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审视疟疾反弹现象：桑给巴尔居民对获得性免疫、风险与历史的认知研究

《Malaria Journal》：Reconsidering rebound malaria: Zanzibari voices on acquired immunity, risk, and history

本研究针对非洲疟疾流行区居民在疟疾决策中话语权缺失的问题，通过对桑给巴尔岛98位居民进行访谈，结合历史档案分析，首次揭示了当地民众对"获得性免疫"和"反弹疟疾"概念的认知空白。研究发现，尽管该地区经历了70年的国际疟疾干预，居民仍缺乏对这些关键概念的基本了解。研究通过简单的视觉工具和简短对话即可显著改善居民理解，专家普遍认为公众有权获知这些信息。该研究为改善疟疾干预的伦理实践提供了重要依据，强调需要加强风险披露和公众教育。

　　

在非洲大陆，疟疾仍然是严重的公共卫生威胁，全球95%的疟疾病例发生在这里。尽管2000-2019年间疟疾发病率有所下降，但 eradication（消除）的目标依然遥远。桑给巴尔岛作为疟疾研究的重点地区，自1950年代以来经历了多次国际疟疾干预项目，包括世界卫生组织（WHO）的消除计划和近年来的盖茨基金会等项目。然而，这些干预活动背后隐藏着一个被忽视的重要问题：当地居民对于疟疾获得性免疫和反弹风险认知的严重缺失。

获得性免疫（acquired immunity）是疟疾特有的生物学现象，指居民通过反复感染疟疾而获得的保护性免疫能力。这种免疫在疟疾流行区具有重要保护作用，但会随着干预措施成功减少疟疾传播而逐渐减弱甚至消失。反弹疟疾（rebound malaria）则是指疟疾控制项目结束后，疾病在免疫水平下降的人群中重新暴发，往往比干预前更为严重的现象。

Melissa Graboyes等研究人员发现，尽管桑给巴尔岛经历了近一个世纪的疟疾干预，当地居民对这些关键概念几乎一无所知。这种知识不对称不仅存在于普通民众中，甚至一些基层卫生工作者也缺乏清晰认识。更令人担忧的是，历史档案显示，从殖民时期到当代的国际疟疾项目，专家们始终存在"公开叙事"和"私下叙事"的分歧——对外宣传成功前景，内部却担忧失败风险，但从未将反弹风险等关键信息告知当地居民。

为了深入探究这一问题，研究团队在2017-2021年间对桑给巴尔岛的98位居民进行了深入访谈。受访者包括5位高级疟疾专家、17位医疗专业人员以及62位普通民众。研究方法采用半结构化访谈，重点关注居民对疟疾历史、免疫概念和反弹风险的理解。

研究过程中，团队特别设计了针对获得性免疫概念的解释工具。当使用简单的视觉辅助材料（如图1所示的疟疾教育资料）并进行5-10分钟的简短讨论后，居民对这些概念的理解明显改善。一位61岁的女性受访者在讨论后表示："这让我意识到，我们现在必须更好地保护自己，因为如果疟疾再次暴发，由于人们很久没有患病，情况会非常严重。"

高级疟疾专家对这些概念有着清晰认识，并普遍认为公众有权获知这些信息。一位专家强调："这是真实的，他们缺乏这方面的知识。我们需要重新组织起来，从头开始教育他们。"许多专家表示，向公众传达这些信息是他们的职业责任，公众有"权利"（斯瓦希里语haki）了解这些疟疾知识。

主要研究方法

研究采用混合方法设计，结合历史档案分析和定性访谈。团队查阅了桑给巴尔国家档案馆和WHO档案中的历史文献，同时通过对98位桑给巴尔居民（包括疟疾专家、医疗工作者和普通民众）的半结构化访谈，探讨其对获得性免疫和反弹疟疾的认知。访谈材料包括针对获得性免疫概念特别设计的视觉辅助工具，数据分析采用主题分析法。

研究结果

桑给巴尔的疟疾历史与反弹案例

历史资料显示，桑给巴尔岛在20世纪经历了明显的疟疾反弹事件。1957-1968年WHO的疟疾消除计划将患病率降至5%以下，但项目结束后，1970-1980年代患病率反弹至78%。档案记录表明，专家当时已预见到这一风险，但从未向居民披露。

获得性免疫的认知现状

普通民众对"获得性免疫"概念几乎完全陌生。尽管斯瓦希里语中存在"kinga"（免疫）一词，但居民无法区分一般免疫与疟疾特异性获得性免疫的区别。通过视觉工具和简短教育干预后，居民表现出显著的理解改善和浓厚兴趣。

反弹疟疾的风险认知

研究发现居民能够理解疟疾发病率的波动性，但无法区分普通疫情回升与特异性反弹现象。专家则清楚认识到当前仍存在反弹风险，并关注资金依赖性问题——桑给巴尔99%的疟疾项目依赖国际资助，一旦资金中断可能引发新一轮反弹。

教育干预的有效性

研究证明，即使简单的教育干预也能显著改善居民对复杂医学概念的理解。参与者普遍认为这些信息具有重要价值，应当纳入公共卫生教育体系。

讨论与意义

本研究揭示了全球疟疾防控中一个长期被忽视的伦理问题：信息不对称对社区健康自主权的侵害。研究结果对改善疟疾干预的伦理实践具有重要启示：

首先，知情同意原则需要真正落实。当前疟疾干预中的信息披露存在严重不足，居民在缺乏关键风险信息的情况下无法做出真正知情的选择。这与医学伦理中的尊重个人自主权原则相违背。

其次，研究指出了知识传播的重要性。简单的教育干预就能产生显著效果，说明缺乏的不是居民的理解能力，而是专家的传播意愿。将获得性免疫和反弹风险纳入公共卫生教育，是保障社区参与的基础。

第三，研究强调了历史经验的价值。桑给巴尔岛的疟疾反弹历史为当前防控工作提供了重要教训，忽视这些历史经验可能导致重复过去的错误。

最后，研究呼应了"去殖民化全球卫生"的呼吁。改变专家与社区之间的知识权力不平等，需要从信息共享做起，真正尊重非洲社区在健康决策中的主体地位。

该研究的意义不仅限于疟疾防控，对全球卫生伦理实践具有普遍参考价值。在追求疾病控制技术进展的同时，必须同等重视社区参与和伦理实践，才能实现可持续、公平的全球健康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