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维睡眠健康与中国成年人生存质量的关联：一项基于社区人群的横断面研究

《Health and Quality of Life Outcomes》：Multidimensional sleep health linked to quality of life among Chinese adults

本研究针对香港华人社区，首次综合运用主观问卷（SF-12v2、PSQI、NRSS等）与客观体动记录仪（ActiGraph）数据，构建基于RU-SATED模型的多维睡眠健康评分，探讨其与健康相关生存质量（HRQL）的关联。结果显示，睡眠规律性与心理健康总评（MCS）显著相关，而睡眠健康综合评分则与生理健康总评（PCS）中的角色生理（RP）领域相关。这提示针对整体睡眠健康及特定维度（如规律性）的干预措施，可能有效提升人群HRQL。

　　

睡眠，这个占据我们生命近三分之一时间的神秘状态，长期以来被视为衡量健康的重要指标。然而，传统的睡眠研究多聚焦于单一的睡眠问题，如失眠或睡眠不足，却忽略了睡眠本身是一个多维度的健康概念。世界卫生组织早在1948年就将健康定义为一种完整的身体、心理和社会福祉状态，而不仅仅是免于疾病。在这一背景下，健康相关生存质量（HRQL）成为了评估个体健康状态和干预效果的关键指标，它能够综合反映个体的主观幸福感和功能状态。

尽管睡眠对HRQL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以往的研究存在明显的局限性。它们往往只关注单个睡眠指标（如睡眠时长或质量）与特定健康结局的简单关联，未能全面捕捉睡眠的复杂生理本质。近十年来，睡眠研究领域经历了一场范式转变，从过去以疾病为导向的模式，转向以健康为核心的视角。这一转变的标志是Buysse等人于2014年提出的RU-SATED模型，该模型将睡眠健康重新定义为一个包含六个关键维度的综合性构念：规律性（Regularity）、满意度（Satisfaction）、警觉性（Alertness）、时序（Timing）、效率（Efficiency）和时长（Duration）。这一框架强调睡眠在促进整体健康方面的积极作用，而不仅仅是避免睡眠障碍。

然而，在多维睡眠健康与HRQL之间的关系方面，尤其是在特定文化背景如中国香港的成年人群中，相关研究仍然匮乏。香港作为一个高节奏的国际都市，其居民普遍面临睡眠不足和睡眠质量问题，甚至有报道称其为全球睡眠最不足的地区之一。那么，香港华裔成年人的多维睡眠健康状况究竟如何？这种综合的睡眠健康状态又与他们的生存质量有着怎样的联系？为了解决这些问题，由Li Sha等人组成的研究团队开展了一项基于社区人群的横断面研究，其成果发表在《Health and Quality of Life Outcomes》期刊上。

为了回答上述问题，研究人员采用了几项关键技术方法。他们从香港人口代表性的社区样本中招募了500名成年人，采用分层系统随机抽样方法。研究核心是结合主观报告和客观测量来评估睡眠健康。主观睡眠评估使用了简体中文版的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PSQI）和非恢复性睡眠量表（NRSS）的相关条目。客观睡眠参数则通过ActiGraph GT9X Link体动记录仪连续7天监测获得，并使用Cole-Kripke算法进行处理。基于RU-SATED模型，研究者计算了一个综合睡眠健康评分（0-6分），该评分综合了客观测量的效率、规律性、时长、时序以及主观报告的满意度和警觉性。健康相关生存质量（HRQL）则通过12条目简短生存质量测量量表版本2（SF-12v2）进行评估，该量表生成生理健康总评（PCS）和心理健康总评（MCS）两个综合分数以及八个领域分数。此外，还通过患者健康问卷（PHQ-15）、感知压力量表（PSS）和ENRICHD社会支持量表（ESSI）收集了社会人口学、生活方式、躯体症状、压力和社会支持等协变量信息。数据分析采用了组间比较和多元线性回归模型，以检验睡眠健康与HRQL的关联，并对多种协变量进行了调整。

研究结果

参与者特征与睡眠健康概况

本研究最终纳入了500名成年人，其中女性占66.4%，平均年龄为39.1岁。参与者SF-12v2的PCS和MCS得分中位数分别为51.56和49.69。综合睡眠健康得分为2.67 ± 1.36（范围0-6），这表明香港华裔成年人的整体睡眠健康水平处于中等偏下状态。分组比较显示，不同婚姻状况、睡眠规律性类别以及不同睡眠健康综合评分等级的参与者在睡眠健康、PCS或MCS得分上存在显著差异。例如，已婚/同居者的睡眠健康评分和MCS高于单身者；睡眠规律性好的参与者其MCS也更高；睡眠健康综合评分最高组（5-6分）的MCS显著高于最低组（0-2分）。

睡眠健康各维度与生存质量的关联

多元线性回归分析显示，在调整了社会人口学特征、生活方式、躯体症状、压力和社会支持后，在睡眠健康的六个维度中，只有睡眠规律性（Regularity）与心理健康总评（MCS）显示出统计学上的显著正相关（B = 1.38, 95% CI: 0.08, 2.68, P = 0.038）。这意味着，保持规律的睡眠模式，即使在其他因素相同的情况下，也与更好的心理健康状况独立相关。其他睡眠维度（如时长、效率、时序、警觉性、满意度）与PCS或MCS均未发现显著的独立关联。

多维睡眠健康综合评分与生存质量的关联

当考察综合睡眠健康评分时，研究发现其在不同的调整模型中对HRQL的不同方面产生影响。在仅调整社会人口学和生活方式因素后，睡眠健康综合评分与MCS呈显著正相关（B = 0.71, P = 0.018）。然而，当进一步调整躯体症状（PHQ-15）、压力（PSS）和社会支持（ESSI）后，这种关联的显著性减弱（B = 0.35, P = 0.118），表明这些心理社会因素可能部分中介了睡眠健康对心理健康的影响。另一方面，睡眠健康综合评分与PCS总分的关联不显著。但是，当深入分析SF-12v2的八个具体领域时，发现睡眠健康综合评分与生理健康总评中的角色生理（Role-Physical, RP）领域显著相关，即使在完全调整模型中也是如此（B = 0.46, 95% CI: 0.02, 0.90, P = 0.041）。角色生理领域评估的是因身体健康问题导致的工作或日常活动受限程度。这一发现表明，更好的整体睡眠健康可能与更少的因身体原因导致的活动限制有关。

研究结论与意义

Li Sha等人的这项研究首次在香港华裔成年人社区样本中，综合运用主客观方法，系统地探讨了基于RU-SATED模型的多维睡眠健康与健康相关生存质量（HRQL）的关联。研究结果表明，睡眠健康的不同方面对HRQL的影响具有特异性。其中，睡眠规律性（Regularity）是心理健康总评（MCS）的一个独立相关因素，这提示保持稳定的作息时间对于维护心理健康可能具有独特的重要性。而整体睡眠健康水平则与生理健康中与功能角色相关的方面（角色生理，RP）联系更紧密。

这项研究的发现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在理论层面，它证实了在多维框架下考察睡眠健康的必要性，因为不同的睡眠维度可能通过不同的机制影响健康的生理和心理领域。睡眠规律性对心理健康的突出关联，可能与生物钟的稳定、减少睡前清醒时间导致的反复思考（反刍思维）有关。而整体睡眠健康对角色生理的影响，则可能反映了睡眠通过恢复体力、优化认知功能，从而减少因身体原因导致的活动受限。

在实践层面，本研究为公共卫生干预提供了新的方向。鉴于香港成年人睡眠健康水平普遍不高，公共健康促进项目不应只强调“睡足8小时”，而应倡导“优质、多维度的睡眠健康”理念。针对性的干预措施，例如帮助个体建立规律的睡眠-觉醒时间表，以及通过改善多个睡眠维度来提升整体睡眠健康，可能成为改善人群生存质量，特别是心理健康和日常功能的有效途径。未来的研究可以进一步探索不同睡眠维度之间的交互作用，并采用纵向设计来阐明睡眠健康与HRQL之间的因果关系，为制定精准的睡眠医学干预策略提供更有力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