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萨斯州居民对美洲狮（Puma concolor）的认知与态度：对当前管理策略的启示

《Nature-Based Solutions》：?Mountain lions ( Puma concolor) and their current management: Texas residents’ knowledge and attitudes

本文针对德克萨斯州美洲狮(Puma concolor)因“非游戏动物”身份缺乏监管、种群状况不明的问题，研究人员通过开展全州居民（n=740）问卷调查，系统评估了公众对美洲狮的认知、态度及管理偏好。研究发现，尽管多数居民误认为美洲狮受法律保护，但整体态度积极，并强烈支持基于科学的管理措施（如强制报告猎杀、加强陷阱检查）。尤为重要的是，传统上被认为可能持反对意见的猎人群体和牲畜生产者反而表现出更高的支持度。此结果为德克萨斯州公园与野生动物部(TPWD)制定首个州级美洲狮管理计划提供了关键的公众意见数据，强调了公众教育与信任建设在促进人与大型食肉动物共存中的重要性。

　　

在广袤的德克萨斯州，美洲狮（Puma concolor）作为生态系统中的顶级捕食者，其生存状况却笼罩在迷雾之中。由于被归类为“非游戏动物”，美洲狮在该州不受狩猎季节、数量或方法的限制，可以随时被猎杀，且无需向管理部门报告。这种缺乏监管的状态引发了对种群可持续性的深切担忧。尽管德克萨斯州公园与野生动物部（Texas Parks and Wildlife Department, TPWD）在其《最需要保护的物种》（Species of Greatest Conservation Need）名单中将美洲狮列为S2（濒危）/S3（易危）级别，但事实上，该机构并未对美洲狮的种群数量进行系统监测。这种管理上的空白与TPWD根据《德克萨斯州公园与野生动物法典》（Texas Parks and Wildlife Code）所承担的确保非游戏野生动物种群可持续性的法定职责之间，存在着明显的矛盾。

2022年，一个由利益相关者组成的团体向TPWD提交了一份请愿书，呼吁改变当前的美洲狮政策，并提出了六项具体建议，包括开展全州种群评估、实施强制死亡率报告、规范陷阱检查频率等。虽然TPWD拒绝了这份请愿书，但随后成立了一个利益相关者工作组，旨在评估潜在的管理策略。在这一背景下，了解德克萨斯州居民——这一管理决策最终影响的群体——对美洲狮及其管理的真实看法，变得至关重要。以往的研究常常假设，那些与野生动物共享生存空间、可能承受其带来的实际或感知风险（如牲畜损失、人身安全威胁）的群体，如猎人、牲畜生产者和农村居民，会对大型食肉动物持更负面的态度。然而，这些假设在德克萨斯州的语境下是否成立？公众是否支持更科学、更规范的管理方式？为了回答这些问题，研究人员开展了一项全面的调查研究。

本研究发表在《Nature-Based Solutions》上，旨在通过分析来自740名德克萨斯州居民的调查数据，系统评估公众对美洲狮的认知水平、基本态度以及对当前和潜在管理策略的支持度，为正在进行的政策讨论提供实证依据。

为了开展这项研究，研究人员主要依赖于问卷调查这一关键方法。调查工具通过Qualtrics软件在线发放（包括英语和西班牙语版本），数据收集于2021年11月至2022年1月进行。为了尽可能反映德州人口的构成，设定了城乡邮政编码各半的抽样配额，并最终对数据进行了加权处理，以校正西班牙裔受访者比例偏低的情况（根据2020年人口普查，德州西班牙裔人口占39%，而初始样本中仅为19%）。调查内容涵盖了多个维度：1）受访者对美洲狮当前种群状况（如是否稀有、濒危）和法律地位（如是否受保护）的认知；2）使用李克特量表（Likert scale）测量受访者对美洲狮本身、美洲狮管理以及TPWD信任度的总体态度，并计算了潜在冲突指数（PCI₂）以评估共识程度；3）收集受访者对特定管理措施的看法，如陷阱检查频率、强制死亡率报告、狩猎/陷阱管理以及牲畜补偿计划的接受度。数据分析采用了加权调查分析、t检验和卡方检验等方法，比较了猎人vs.非猎人、牲畜所有者vs.非所有者、农村vs.城市、西班牙裔vs.非西班牙裔等关键亚组之间的差异。

参与者

研究最终纳入了740名受访者。经过加权处理后，用于统计分析的有效样本量为702人。其中，237人居住在农村邮政编码地区，89人在过去12个月内参与过狩猎或陷阱活动，87人拥有或饲养牲畜，141人自我认同为西班牙裔。样本性别分布为女性505人，男性223人，其余为其他或未回答。尽管未能完全实现城乡1:1的配额目标，但加权处理有助于提高样本对总体的代表性。

对美洲狮当前状况的认知

调查结果显示，德克萨斯州居民对美洲狮的认知存在显著误区。关于种群状况，最多受访者（32%）正确指出美洲狮“稀有但不濒危”，但仍有28%的人错误地认为其“濒危”，13%认为“常见”，甚至5%认为已“灭绝”。值得注意的是，猎人（23.3%）和牲畜所有者（19.8%）比非猎人（11.7%）和非所有者（12.0%）更倾向于错误地认为美洲狮“常见”。关于法律地位，绝大多数受访者（45%）错误地认为美洲狮是“受保护动物，不能合法狩猎或陷阱”，而实际上其在德州是“非游戏动物，无任何限制”。猎人比非猎人更了解美洲狮的“非游戏”身份（31.9% vs 17.2%），但仍有相当比例的猎人（29.4%）和更高比例的非猎人（47.7%）持有“受保护”的错误认知。居住地（城乡）和种族（西班牙裔vs.非西班牙裔）在认知水平上没有表现出显著差异。

对美洲狮的总体态度

总体而言，受访者对美洲狮持略微积极的态度（平均得分 = 0.38 ± 0.08）。与预期相反，猎人（平均得分 = 0.98 ± 0.30）和牲畜所有者（平均得分 = 0.93 ± 0.28）对美洲狮的态度显著比非猎人（平均得分 = 0.31 ± 0.08）和非所有者（平均得分 = 0.31 ± 0.08）更为正面。城乡和种族群体间的态度无显著差异。在具体陈述上，受访者对“美洲狮是自然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一观点表现出高度共识（PCI₂ = 0.16），强烈同意者是强烈反对者的近9倍。然而，对于“看到美洲狮足迹或美洲狮本身是否会提升户外体验”的说法，则存在较大分歧（PCI₂分别为0.31和0.33），潜在冲突较高。

对美洲狮管理的态度

受访者对美洲狮管理总体呈支持态度（平均得分 = 1.04 ± 0.06）。猎人、牲畜所有者、城乡及不同种族群体之间的支持度没有显著差异。受访者高度认同科学研究的价值（PCI₂ = 0.11），并强烈支持采取行动确保美洲狮在德州的生存（强烈同意与强烈反对之比约为6:1）。对于“美洲狮不应在任何情况下受到保护”的说法，分歧最大（PCI₂ = 0.23）。

对德克萨斯州公园与野生动物部的信任度

受访者对TPWD管理美洲狮及其运用科学决策的能力表现出中等程度的信任（平均得分 = 2.23 ± 0.23）。猎人（平均得分 = 3.47 ± 0.62）和牲畜所有者（平均得分 = 3.46 ± 0.63）对TPWD的信任度显著高于非猎人（平均得分 = 2.08 ± 0.24）和非所有者（平均得分 = 2.07 ± 0.24）。城乡群体间无差异，西班牙裔受访者的信任度略低于非西班牙裔，但差异不显著。在所有信任维度中，受访者对“TPWD基于可靠科学做出管理决策”的共识最高（PCI₂ = 0.09），而对TPWD在管理美洲狮方面的“公开和诚实”程度共识相对较低（PCI₂ = 0.15）。

陷阱法规与强制收获报告

在陷阱检查频率上，绝大多数受访者（64%）支持“每日检查”，支持现行毛皮动物陷阱检查标准“36小时”的仅占11%。仅有极少数人认为不应有检查规定（1%）或完全禁止陷阱（7%）。各组别间无显著差异。关于强制死亡率报告，支持率高达74%，8%反对，18%表示不确定。虽然猎人和非猎人的支持率无差异（77% vs 74%），但反对报告的猎人比例（15%）显著高于非猎人（7%）。

其他管理考量

对于将陷阱作为管理工具，受访者整体持中立态度（平均得分 = 0.057 ± 0.09）。对于将狩猎作为管理工具，受访者整体略微持负面态度（平均得分 = -0.103 ± 0.09）。猎人（平均得分 = 0.83 ± 0.20）和牲畜所有者（平均得分 = 0.30 ± 0.21）表示支持，而非猎人（平均得分 = -0.22 ± 0.09）和非所有者（平均得分 = -0.16 ± 0.09）则表示反对。对于为遭受美洲狮捕食损失的牲畜生产者设立补偿计划，受访者普遍表示支持（平均得分 = 0.570 ± 0.07），强烈支持者是强烈反对者的4倍。

本研究的结果挑战了关于大型食肉动物管理公众态度的某些固有认知。最突出的发现是，传统上被认为可能因承受更大成本而反对严格管理的群体——猎人和牲畜生产者——反而对美洲狮及其管理表现出更积极的态度，并对管理机构TPWD有更高的信任度。这与此前一些研究的预测相反，但与“对野生动物了解越多、恐惧越少、容忍度越高”的发现相一致。同时，研究并未发现农村与城市居民在态度上存在显著分歧，这表明在美洲狮管理问题上，德州不同居住环境的居民之间可能存在共同立场，而非以往假设的尖锐对立。

这些发现具有重要的管理启示。首先，数据表明，德克萨斯州居民，包括猎人和牲畜生产者，普遍支持2022年请愿书中提出的前三项核心建议：开展全州种群研究、实施强制死亡率报告、将陷阱检查频率规范至36小时（尽管公众更倾向于每日检查）。这为TPWD推进这些基于科学的管理措施提供了坚实的公众支持基础。其次，猎人和牲畜所有者对TPWD的高度信任，表明该机构与其传统核心选民群体关系良好，这为推行新政策创造了有利条件。然而，公众（尤其是非猎人和非所有者）对TPWD信任度的相对中性，以及普遍存在的对美洲狮法律地位的误解，也凸显了加强公众 outreach（外展）和教育的紧迫性。提升公众对美洲狮生态角色、实际风险（远低于感知风险）以及现行管理政策的了解，同时增强管理过程的透明度和包容性，对于培养更广泛的信任、促进对美洲狮的长期容忍至关重要。

综上所述，这项研究为德克萨斯州制定首份美洲狮管理计划提供了宝贵的实证依据。它揭示了公众态度复杂性的一面，打破了简单的群体对立假设，指出了一条基于共识、科学和信任的建设性管理路径。研究结果强调，成功的保护不仅依赖于良好的科学，也依赖于对公众价值观和态度的深刻理解与有效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