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所有权动机如何影响水土管理？加州牧场主的实证研究

《Rangeland Ecology & Management》：Do Landownership Motivations Determine Land and Water Management? A Survey of Ranchers in California Rangelands

本研究针对私人牧场主的所有权动机如何影响水土管理决策这一关键问题，通过对美国加州内华达山脉山麓牧场主的问卷调查和因子分析，识别出六种土地所有者类型（Profit、Lifestyle、Environment、Tradition、Recreation、Investment）。研究发现，以Profit和Lifestyle为动机的牧场主更倾向于采取水土管理行动，而Recreation和Investment动机者则较少作为。财产规模是管理决策的重要驱动因素。该研究为在私人牧场管理中针对不同土地所有者类型制定差异化环境政策提供了重要依据。

　　

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内华达山脉的山麓地带，一片片开阔的橡树林地与草地、灌木丛交错分布，形成了独特的牧场生态系统。这里不仅是传统畜牧业的基地，更是众多野生动物的栖息地，其中包括被加州列为受威胁物种的加州黑斑秧鸡（Laterallus jamaicensis coturniculus）。然而，这片土地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气候变化导致的水资源短缺、日益增长的人口压力以及土地用途的多样化转变。私人土地所有者在这片生态系统中扮演着关键角色，他们的管理决策直接影响着浅水湿地的规模和分布，而这些湿地正是黑斑秧鸡等野生动物的重要栖息地。

传统观点认为，私人土地所有者的决策主要受经济利益驱动，即追求利润最大化。但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土地所有权的动机远非如此单一。非金钱动机，如生活方式偏好、休闲娱乐机会、对自然环境的享受等，同样在土地所有者的决策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理解这些动机如何影响土地和水资源管理，对于制定有效的环境保护政策至关重要。然而，现有研究多关注政策驱动措施下的土地所有者响应，对于环境条件变化（如水资源可获得性改变）这一不受政策制定者或土地所有者完全控制的因素如何影响管理决策，尚缺乏深入探讨。

为解决这一问题，由José L. Oviedo、Lynn Huntsinger、Nathan D. Van Schmidt和Steven R. Beissinger组成的研究团队，在加州黑斑秧鸡的已知分布范围内，对尤巴、内华达和布特三个县的私人土地所有者进行了一项深入的问卷调查。该研究旨在探索土地所有权的动机，并分析这些动机如何解释土地和水资源管理的决策，特别是在面对水资源价格上升和供应削减的假设情景时。

研究人员采用了多种关键方法开展研究。首先，他们通过邮寄问卷的方式，对研究区域内862个有效地址的土地所有者进行了调查，最终获得了466份有效问卷，回复率达54%。问卷要求受访者对24项关于土地所有权动机的陈述进行评分。随后，研究团队利用因子分析（Factor Analysis）从这些评分中识别出潜在的、代表不同土地所有者类型学（Typologies）的因子。通过方差最大化旋转（Varimax Rotation）简化因子结构，并根据因子载荷（β_ij）对每个因子进行命名和解释，最终确定了六种土地所有者类型。此外，研究还运用了回归分析（Regression Analysis），包括线性回归和逻辑回归（Logit Regression）模型，来探究土地所有者类型学与其特征、当前水资源管理实践以及对未来水资源情景（水价上涨和供水削减）的响应之间的关系。这些分析均考虑了财产规模（取对数）的影响。

土地所有者类型学识别

研究首先通过因子分析，从土地所有者的动机中识别出六种清晰的类型，解释了64%的方差。这六种类型包括：Lifestyle（生活方式型）、Environment（环境型）、Profit（利润型）、Tradition（传统型）、Recreation（休闲型）和Investment（投资型）。其中，Lifestyle型主要与享受乡村生活和小社区氛围相关；Environment型关注环境保护和土地改善；Profit型以畜牧业经营和获取收入为核心；Tradition型强调家族传承和地域归属感；Recreation型侧重于度假、狩猎钓鱼等休闲活动；Investment型则单纯将土地视为金融投资工具。分析还发现，Lifestyle动机常作为其他类型的次要目标，而Profit型则最可能兼具其他次要动机。

类型学特征分析

通过对土地所有者和财产特征的回归分析，研究为每种类型勾勒出清晰的画像。Lifestyle型土地所有者通常更年轻，拥有较小的牧场，居住在物业上，租赁土地，且拥有土地时间较短，符合寻求田园生活便利设施的新来者形象。Environment型同样与新来者相关，但他们更倾向于聘请付费土地经理、寻求管理建议并计划将土地传给后代。Profit型和Tradition型则部分符合经典牧场主特征：Profit型更可能自认为是农民/牧场主，租赁土地，教育水平较低，且从土地获得收入比例较高；Tradition型则拥有较大牧场，居住于物业，拥有土地时间长，并计划传承给继承人，且年龄也偏轻，可能是家族土地的后续世代。Recreation型则表现为较年轻、不住在牧场、不寻求管理建议、不自认为是农民/牧场主、家庭年收入较高但土地收入占比低的 absentee（不常驻）土地所有者，他们将牧场用于休闲或作为第二居所。Investment型土地所有者拥有土地时间较短，教育水平较高，但家庭收入较低。

水资源管理

研究发现，不同类型的土地所有者在水资源特征管理和过去的水管理行动上存在显著差异。Profit型在所有模型中均显示出显著的正向系数，表明他们最有可能拥有灌溉牧场、水槽、池塘等水特征，并采取如修复漏水、回收尾水等管理行动。Lifestyle型和Environment型也对部分水特征和行动有积极影响。Tradition型仅对“回收/再利用尾水”行动有显著影响。而Investment型和Recreation型则要么影响不显著，要么对某些水特征和行动呈负相关。此外，财产规模（对数）在所有模型（除灌溉作物外）中都是一个显著的正向预测因子，表明较大财产的土地所有者更可能进行水管理，但这种效应随着财产规模增大而减弱（非线性）。

前瞻性情景下的土地和水管理

在面对水价上涨和供水削减的假设情景时，土地所有者的响应再次显示出类型学差异。模型结果表明，决策对供水削减水平不敏感，但受水价上涨影响。在所有情景和模型中，Profit型土地所有者采取行动（包括可能导致湿地脆弱性和土地所有者自身脆弱性的行动）的概率最高。Lifestyle型和Tradition型在应对供水削减时，更可能采取湿地和土地所有者脆弱性行动；而在应对水价上涨时，仅更可能采取湿地脆弱性行动。Recreation型仅在水削减情景下的一种湿地脆弱性行动中表现出显著更高的可能性。总体而言，Profit、Tradition和Lifestyle型与Investment型形成鲜明对比，前者更倾向于采取管理行动。财产规模再次被证明是增加管理行动概率的重要因素。概率估算显示，Profit型采取行动的可能性最大（例如，在50%水价上涨下采取湿地脆弱性行动的概率为68.3%），而Investment型最低（同上情景下为37.2%），其他类型处于中间水平。

讨论与政策启示

本研究揭示了加州 Sierra Nevada 山麓私人牧场主所有权动机的多样性，并挑战了简单的金钱与非金钱动机二分法。研究结果指出了一个从“生产性景观”（以Profit和Lifestyle型为代表）到“ranchette”（以Recreation和Investment型为代表）的管理梯度。具有更积极管理倾向的类型（尤其是Profit型）在正常情况下更有利于维持黑斑秧鸡栖息地，但在水资源短缺时，其修复漏水、减少灌溉等应对措施可能对湿地栖息地构成威胁。相反，管理较不积极的类型在缺水期间可能无意中有助于维持现有湿地。这种差异性意味着，一刀切的环境政策可能效果有限。

研究结论强调，私人牧场土地所有者的决策并非单一由利润最大化驱动，而是存在复杂的动机谱系。土地所有权动机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土地和水资源的管理。财产规模是另一个关键驱动因素。研究结果表明，有必要针对不同的土地所有者类型量身定制环境方案，例如，对Profit型土地所有者提供经济激励以鼓励其在缺水期维持湿地，而对其他类型则需探索非经济激励手段。理解这种多样性对于保护加州牧场社会生态系统的生物多样性和生态功能至关重要，尤其是在气候变化导致水资源日益紧张的背景下。未来的研究需要进一步探索能够有效激励不同土地所有者类型采取有利于生态系统行动的具体措施，并更深入地理解财产规模在管理决策中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