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地质旅游重塑景观及人与环境的关系

《Ship Technology Research》：Reshaping landscapes and human–environment relationships through geotourism

巴图尔火山2012年被列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球地质公园后，通过混合方法研究发现，地质公园通过神圣景观重构、经济结构转型和治理体系变革，重塑了火山地区的物质与象征景观。研究揭示地质公园创造旅游就业机遇的同时，边缘化传统农民与矿工，限制仪式土地访问，加剧国家机构、投资者与社区间的治理矛盾，并论证了地质、权力与文化的持续协商如何将神圣山湖转化为商品化旅游资产，但未脱离当地宇宙观。

　　在2012年被指定为印度尼西亚首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球地质公园后，巴图尔火山（Mount Batur）的景观、社会经济结构以及文化生活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这一转变不仅仅是地理空间的重组，更涉及权力关系的重构、资源分配的再定义，以及自然与人类之间关系的再协商。本研究基于“景观政治地质学”（Landscape Political Geology）的理论框架，探讨地质力量、精神宇宙观和全球遗产制度如何交织在一起，重塑巴图尔地区的土地与生计。通过混合方法研究，包括定性访谈、次级统计数据和文献分析，研究揭示了地质公园如何创造了新的旅游和服务业机会，同时又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小规模农民和矿工的地位，限制了宗教仪式对土地的使用权，并加剧了政府机构、外部投资者和村落社区之间的治理矛盾。

巴图尔火山不仅是印尼重要的地质遗产，同时也是巴厘岛文化与宗教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巴厘岛的宗教传统中，山脉被视为神圣的象征，是自然与超自然之间的纽带，连接着人类与宇宙的秩序。这种宇宙观不仅影响着村落的布局和土地使用，也塑造了日常生活的节奏和精神实践。例如，巴厘岛的“微宇宙—宏宇宙”（mikrokosmos–makrokosmos）理念和“海—山”（nyegara–gunung）轴线，将山脉视为滋养土地、维持秩序的神圣源泉。巴图尔火山和阿贡火山（Mount Agung）等山脉不仅作为地理实体存在，更作为宗教仪式和社区治理的机构性锚点，承载着复杂的象征意义和实践功能。

然而，全球地质公园的建立，使得这种传统的神圣景观被重新定义，成为一种可以被市场交易的资源。地质公园的规划和管理引入了新的价值体系，包括地质遗产、可持续发展和环境教育，这些理念与巴厘岛原有的宇宙观形成了张力。一方面，地质公园通过划定保护区、制定旅游品牌和推广地质遗产，赋予巴图尔新的象征意义；另一方面，它也带来了新的治理结构，使得国家机构、私人投资者和村落社区之间的权力关系更加复杂。在这一过程中，土地的使用权、宗教仪式的实践空间以及地方居民的生计模式都发生了变化。

研究发现，巴图尔地区在成为地质公园后，出现了显著的旅游经济扩张。特别是在巴图尔火山的两个火山口边缘，人口和基础设施迅速增长。根据印尼中央统计局的数据，Kintamani地区的人口从2010年的90,078人增加到2024年的110,945人，其中旅游相关的就业机会大幅增加。与此同时，传统的农业和矿业活动则受到限制，许多小规模农民和矿工被迫转向非正式或边缘化的生计模式。这种转变不仅影响了经济结构，也对村落的生态和社会关系产生了深远影响。

在巴图尔地区，地质公园的建立还引发了关于土地所有权和使用权的争议。虽然地质公园强调对自然景观的保护，但其政策往往优先考虑旅游开发和资本积累，而忽视了村落社区的长期利益和传统权利。例如，部分高规格的度假村和“露营豪华”（glamping）设施被建在靠近湖泊和火山口的生态脆弱区域，这引发了当地居民的担忧。他们认为这些开发活动不仅破坏了自然环境，也干扰了他们与火山和湖泊之间的精神联系。一位村民表示：“我们欢迎地质公园带来的机会，但我们不希望巴图尔变成下一个坎古或库塔。”这反映了当地居民对地质公园带来的文化与生态双重挑战的复杂态度。

此外，研究还指出，地质公园的管理框架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巴图尔地区的社会结构。年轻人逐渐成为旅游业的主要参与者，他们从事导游、越野车司机、翻译和数字服务等新兴职业。然而，这种职业转变并未惠及所有群体，传统农业和矿业从业者则面临更大的生存压力。同时，地质公园的政策也影响了村落的宗教实践。例如，一些村落的仪式活动因土地被限制使用而受到影响，这使得他们与自然的互动方式发生变化。这种变化不仅是物质层面的，更是文化层面的，反映了人类与自然关系的再定义。

从更广泛的角度来看，巴图尔地区的经验揭示了全球地质公园在地方层面的复杂影响。一方面，这些公园为地方经济带来了新的增长点，推动了基础设施建设和旅游服务的多样化；另一方面，它们也加剧了社会不平等，使得某些群体在资源分配中处于不利地位。这种矛盾反映了全球资本主义背景下，文化遗产保护与经济发展的张力。巴图尔的案例表明，地质公园并非中立的机构，而是政治、经济和文化力量交汇的场所。它们不仅重塑了自然景观，也重新定义了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关系。

本研究还强调了巴厘岛独特的火山宇宙观在地质公园治理中的作用。巴厘岛的宗教传统将火山和湖泊视为神圣的象征，它们的互动不仅维持了自然界的平衡，也支撑了村落社区的生存方式。然而，地质公园的建立使得这种神圣关系被重新诠释，成为一种可被市场化的资源。这种转变引发了关于如何在保护文化遗产的同时实现可持续发展的讨论。研究指出，单纯的自上而下的治理模式难以满足这一需求，必须引入更具包容性的管理方式，使村落社区、宗教机构和国家机构能够共同参与决策过程。

从实践层面来看，巴图尔地区的经验表明，全球地质公园的管理需要更多地关注地方社区的参与和文化价值的维护。例如，传统的“子民—大地”（subak）灌溉系统是巴厘岛农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其运作方式与火山景观紧密相关。然而，随着旅游开发的推进，这一系统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一方面，旅游业的发展需要更多的水资源；另一方面，过度开发可能导致水体污染和生态失衡。这种矛盾凸显了地质公园在促进经济利益的同时，可能对地方生态和文化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因此，本研究认为，地质公园不应仅仅被视为一种经济发展的工具，而应被理解为一种文化实践的场所。它们的建立不仅改变了土地的使用方式，也重塑了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在巴图尔地区，这种关系的重塑体现在多个层面：从农业生产的调整，到宗教仪式的变迁，再到村落社区与国家权力之间的互动。研究建议，未来的地质公园管理应更加注重社区参与、文化保护和生态可持续性，以实现真正的平衡和公平。

总体而言，巴图尔作为印尼首个全球地质公园的案例，提供了关于全球遗产制度如何影响地方社会的深刻见解。它不仅揭示了地质公园在促进经济发展中的作用，也指出了其可能带来的社会不平等和文化冲突。通过深入分析这一案例，研究希望为其他类似地区的地质公园管理提供参考，推动更加包容和可持续的实践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