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症谱系障碍与性别多样性青少年的内隐及外显性别认同研究：对临床支持路径的启示

《European Child & Adolescent Psychiatry》：Implicit and explicit gender identification in autistic and nonautistic gender clinic-referred youth, and their caregivers

本研究针对自闭症(ASD)青少年性别多样性常被误读为自闭症症状的问题，通过内隐联想测验(IAT)和自评量表，首次系统比较了自闭症与非自闭症性别门诊转介青少年及其照料者的性别认同模式。结果发现，无论是否伴发ASD，性别多样性青少年的内隐与外显性别认同均与其经验性别一致，且其照料者亦呈现相似的性别认同减弱模式。该研究挑战了“自闭症相关性别多样性具独特性”的假设，为改善自闭症性别多样性群体的临床支持提供了实证依据。

　　

在当今社会，性别多样性（Gender Diversity）日益受到关注，它涵盖了那些性别认同和/或性别表达与出生时指定性别不一致的个体。与此同时，自闭症谱系障碍（Autism Spectrum Disorder, ASD）作为一种神经发育状况，其特征包括社交沟通障碍以及受限、重复的行为模式、兴趣或活动。一个引人深思的现象是，研究发现自闭症个体中性别多样性的发生率似乎高于普通人群。这一交集引发了重要的科学和临床问题：自闭症个体的性别多样性体验是其自闭症特质的一种特殊表现，还是一种独立但共存的个体差异？

有些观点认为，自闭症个体的性别多样性可能源于自闭症的核心特征之一——受限及重复性行为与兴趣（Restricted and Repetitive Behaviors and Interests, RRBIs）。例如，对性别的关注可能被误解为一种刻板或执着的兴趣。或者，由于自闭症个体可能对社会规范不那么敏感，从而更自由地表达其非典型的性别认同。然而，这些假设大多缺乏直接证据。更值得警惕的是，这种将性别多样性归因于自闭症的倾向，可能导致对自闭症个体真实性别体验的质疑，甚至影响他们获得必要的性别肯定护理（Gender-Affirming Care）。因此，厘清自闭症与性别多样性之间的关系，不仅具有理论价值，更关乎这一群体的福祉。

为了深入探讨这一问题，研究人员在《European Child & Adolescent Psychiatry》上发表了题为“Implicit and explicit gender identification in autistic and nonautistic gender clinic-referred youth, and their caregivers”的研究。该研究旨在通过结合内隐（间接）和外显（直接）测量方法，比较自闭症与非自闭症、性别门诊转介（Gender-Referred）与顺性别（Cisgender）青少年及其照料者的性别认同模式，以检验“自闭症个体的性别多样性在性质上不同于非自闭症个体”的假设。

研究人员为开展此项研究，主要应用了以下关键技术方法：研究招募了英国境内的自闭症与非自闭症、性别门诊转介与顺性别的青少年（7-16岁）及其照料者，形成了四个对比组。核心测量工具为性别认同内隐联想测验（Implicit Association Test, IAT），用于评估个体无意识中将“自我”与“男性”或“女性”概念关联的强度；同时采用自评量表评估外显性别认同强度。此外，使用韦氏儿童智力量表第二版（WASI-II）的词汇和矩阵推理分测验评估参与者智商，并使用自闭症诊断观察计划第二版（ADOS-2）衍生的BOSA（Brief Observation of Symptoms of Autism）和自闭症诊断访谈修订版（ADI-R）对自闭症参与者进行特征评估。

Study 1: 青少年群体的性别认同

方法

研究1共纳入209名7-16岁的青少年，分为四组：自闭症性别转介组、非自闭症性别转介组、自闭症顺性别组和非自闭症顺性别组。所有参与者完成了性别认同IAT和一项外显性别认同测量（询问其感觉像男孩/女孩的程度）。

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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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隐性别认同（IAT D分数）：方差分析（ANOVA）显示，性别认同状态的主效应显著。无论是否患有自闭症，性别转介青少年的IAT D分数均显著低于顺性别青少年。具体而言，性别转介青少年的D分数显著低于零，表明他们在内隐层面更倾向于认同与出生指定性别相反的性别；而顺性别青少年的D分数显著高于零，表明他们内隐认同其出生指定性别。诊断状态（是否自闭症）的主效应及其与性别认同状态的交互作用均不显著。这意味着，自闭症和非自闭症的性别转介青少年在内隐性别认同上表现出相同的、与其经验性别一致的模式；同样，自闭症和非自闭症的顺性别青少年在内隐性别认同强度上也无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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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显性别认同：对外显性别认同得分的方差分析显示，诊断状态、性别认同状态的主效应及其交互作用均不显著。所有组的青少年，无论其诊断或性别认同状态如何，都同等地强烈认同其自我报告的经验性别。

Study 2: 照料者群体的性别认同

方法

研究2纳入了217名上述青少年的主要照料者（绝大多数为出生父母），同样分为四组。照料者完成了成人版的性别认同IAT和一项外显性别群体认同测量。

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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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隐性别认同：对照料者IAT D分数的方差分析显示，其子女的诊断状态、性别认同状态的主效应及交互作用均不显著。所有组的照料者，无论其子女的情况如何，均表现出与其自身出生指定性别一致的内隐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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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显性别认同：方差分析揭示了一个显著的子女性别认同状态主效应。照料者的外显性别认同强度受到其子女性别认同状态的影响：无论子女是否患有自闭症，性别转介青少年的照料者自我报告的性别群体认同强度显著低于顺性别青少年的照料者。子女的诊断状态主效应及交互作用不显著。

研究结论与讨论

这项研究通过两个精心设计的实验，提供了有力的证据，表明自闭症和非自闭症青少年的性别认同在性质和强度上具有高度相似性。

首先，研究1的结果表明，自闭症性别转介青少年与非自闭症性别转介青少年一样，其内隐和外显的性别认同均清晰、一致地指向其经验性别，而非出生指定性别。这直接反驳了认为自闭症个体的性别多样性可能“不真实”或“源于自闭症特质”的观点。同时，自闭症顺性别青少年也表现出与其非自闭症同伴无异的、稳固的性别认同。这提示，在青少年时期，自闭症本身并不会导致性别认同感的普遍减弱或模糊。

其次，研究2的发现增添了新的维度。照料者数据显示，性别多样性似乎在某些方面存在“家庭聚集性”（Familial Aggregation）。照料者的外显性别认同强度在子女为性别多样性的家庭中有所减弱，且这一模式在自闭症和非自闭症青少年的家庭中同样存在。这表明，性别认同的变异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家族性，且这种家族模式在自闭症和非自闭症背景下是相似的，进一步挑战了“自闭症相关性别多样性具独特性”的假说。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家族聚集性仅体现在外显测量上，而未在内隐测量中显现，其原因可能涉及测量工具的敏感性差异，或反映了照料者因养育经历而对传统性别角色产生有意识的反思。

综上所述，本研究通过结合内隐和外显测量，首次在青少年群体及其家庭中系统评估了自闭症与性别多样性的关系。研究结果一致表明，自闭症个体的性别多样性体验在心理测量层面上与非自闭症个体无异。这一发现具有重要的临床意义：它强有力地支持了应基于自闭症性别多样性个体自身的体验来确认其性别身份，并为其提供与其他性别多样性个体同等的肯定与支持服务，而不应因其自闭症诊断而受到额外的质疑或阻碍。未来的研究可以进一步探索导致自闭症与性别多样性共存的潜在发展路径，但本研究首先确立了其表现形式的相似性，为尊重和保障这一边缘化群体的权益提供了坚实的科学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