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虚拟现实（VR）作为应对工具：基于SOR框架和交易压力理论对COVID-19疫情期间VRChat使用的混合方法案例研究

《Computers in Human Behavior Reports》：Stress and Coping in VRChat: A Mixed-Method Case Study of the Use of VRChat as a Coping Tool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

本研究针对COVID-19疫情期间个体心理压力剧增的问题，基于刺激-机体-反应（SOR）框架和压力与应对交易理论，探讨了用户如何利用社交VR平台VRChat进行压力管理。通过时间序列分析和结构主题建模（STM）的混合方法，研究发现疫情封锁初期VRChat玩家活动显著增加，用户主要通过社交互动、虚拟化身定制和创造性表达等平台特性进行情绪调节和身份探索。该研究揭示了社交VR区别于传统数字平台的独特心理应对机制，为理解沉浸式技术在未来危机中的心理健康支持作用提供了重要理论扩展和实践启示。

　　

当COVID-19疫情席卷全球，社交隔离措施不仅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更对心理健康构成了严峻挑战。传统的视频会议工具如Zoom虽然维持了基本的沟通，却带来了“Zoom疲劳”等新问题——屏幕介导的交流缺乏丰富的非语言线索，导致认知负荷增加和情感连接减弱。人们开始寻求更沉浸、更具表现力的互动方式，以弥补面对面社交的缺失并缓解压力。在这一背景下，社交虚拟现实（VR）平台VRChat凭借其具身临场感和无限的用户生成内容，脱颖而出，成为一个独特的数字避风港。

为了科学理解VRChat如何帮助用户应对疫情压力，由Alex P. Leith等人组成的研究团队在《Computers in Human Behavior Reports》上发表了这项开创性研究。他们巧妙地将刺激-机体-反应（SOR）框架和压力与应对的交易理论相结合，构建了理论基石。SOR框架解释了外部环境刺激（如VRChat的平台功能）如何影响用户内部心理状态，并最终引发特定的行为反应。而交易理论则侧重于分析个体如何评估压力情境（初级评估）并选择应对策略（次级评估）。这两个理论共同为解读用户在VRChat中的行为提供了强有力的透镜。

研究采用了混合方法案例研究设计。在量化层面，研究人员从SteamDB获取了VRChat的终身每日玩家数量数据，运用时间序列分析和断点分析技术，精准识别了玩家活动发生显著变化的时间节点，并通过线性回归量化了不同时期的增长趋势。在质性层面，研究团队通过AcademicTwitter API收集了在VRChat用户增长最迅猛的时期（2019年12月13日至2020年12月18日）内包含“VRChat”关键词的所有推文，共计183,606条。采用Cochran公式进行有限总体校正后，随机抽取了1,502条推文作为代表性样本。经过细致的文本预处理（如去除URL、表情符号、停用词等）后，利用结构主题建模这一无监督机器学习技术，从海量文本中识别出潜在的讨论主题。研究人员评估了主题数量（K值）从5到30的多个模型，最终根据统计指标和概念契合度，选择了包含18个主题的模型进行深入分析。此后，团队还对STM的输出进行了二次定性主题分析，将机器生成的主题归纳为更高阶的概念集群，以直接回应研究问题。

VRChat玩家数量变化

时间序列分析清晰地揭示了VRChat使用率与疫情发展的紧密关联。断点分析将数据划分为五个具有显著差异的时期。最关键的发现在于“早期封锁期”（2019年12月13日至2020年12月18日），此期间玩家数量呈现出最强劲、最稳定的线性增长趋势（β = 14.02, p < .001），时间变量解释了32.12%的玩家数量方差（调整后R2 = 0.3212）。这与疫情初期全球范围内实施封锁措施的时间高度吻合。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疫情前的“后主播影响期”（2018年1月4日至2019年12月13日）玩家数量没有显著增长趋势（调整后R2 = 0.0024），而“后封锁期”（2021年12月25日后）的增长趋势则非常微弱（调整后R2 = 0.01096）。这一结果有力地表明，COVID-19疫情是驱动VRChat使用率激增的主要环境刺激源。

VRChat推文内容

对推特话语的结构主题建模分析，揭示了用户如何具体利用VRChat进行应对。在18个主题中，占比最高的三个主题分别是：主题6“直播与社交互动”（7.53%）、主题12“艺术与创造力”（6.19%）和主题7“虚拟化身定制”（6.04%）。进一步的定性主题分析将这些主题归纳为五个核心应对主题集群：

1. 1.
   娱乐与社交互动作为应对机制：用户将VRChat视为娱乐和社交出口，通过直播、游戏和随意社交来缓解焦虑、练习社交技能。
2. 2.
   社区参与与社会支持：用户在平台上建立情感和信息支持网络，通过分享更新、表达感激和规划未来活动来对抗孤立感。
3. 3.
   创造性表达与定制：虚拟化身和世界的创建与定制成为强大的自我表达和成就感来源，用户通过控制虚拟形象的外观和创造内容来获得心理上的掌控感。
4. 4.
   社交互动与压力管理的挑战：尽管存在社交挑战（如不当行为），用户仍认为VRChat的整体社交体验是积极的，并将其作为管理社交焦虑和回避不良现实行为（如饮酒）的手段。
5. 5.
   探索新的虚拟体验：用户对在VRChat中首次尝试VR、探索新世界和实现个人创作成就表现出强烈的兴奋感和积极情绪，这提供了有效的情绪疏解。

理论贡献

本研究的重要价值在于将具体的平台功能和行为映射到经典心理学理论中，从而扩展了这些理论在沉浸式数字环境下的适用性。

在扩展SOR框架方面，研究阐明了VRChat独特的、多模态的刺激（S）如何引发复杂的内部状态（O）和应对行为（R）。例如，虚拟化身定制这一环境刺激，通过赋予用户对自我呈现的空前控制权，影响了其心理状态（如提升自尊、减少社交焦虑），最终导致持续的身份探索和内容创作等行为反应（R）。同样，直播和社交互动作为一种社会刺激，促使用户产生归属感（O），并做出寻求和维持社会联系的行为（R），以缓冲隔离带来的心理压力。

在拓宽交易压力与应对理论方面，研究发现VRChat的虚拟赋能改变了用户对压力的评估和可用的应对策略。平台提供的定制化、世界构建和社交互动工具，使用户在现实世界控制感丧失时，重新获得了某种代理感，从而影响了其初级评估。娱乐、社交和探索等主题体现了情绪聚焦的应对，帮助用户分散焦虑、调节情绪；而社区参与则代表了问题聚焦的应对，用户主动构建支持系统来解决社会脱节的问题。这表明，在沉浸式环境中，应对不仅涉及对环境的评估，还涉及通过数字具身对自我进行重新定义。

研究结论与意义

本研究通过混合方法证实，在COVID-19疫情期间，社交VR平台VRChat的使用率显著增加，并且用户积极利用其独特的沉浸式功能（如虚拟化身定制、创造性表达和丰富的社交互动）作为应对疫情压力的重要策略。该平台不仅是一个沟通工具，更是一个动态的心理空间，用户在此主动地重建意义、探索身份并获得社会支持，同时进行有效的情绪调节。

这项研究对公共健康和实践具有重要启示。对于平台开发者而言，应重视那些能够促进幸福感的功能设计，如增强社交临场感和个性化定制选项。对于心理健康从业者，可以考虑在未来发生社会动荡时，将社交VR作为传统干预措施的一种补充，帮助人们应对隔离和压力。研究的局限性包括其观察性性质无法确立因果关系，以及推特数据可能存在的自我呈现偏差。未来的研究可以采用实验性或纵向设计，并结合访谈等方法来更深入地探究其心理机制，并比较社交VR与其他新兴技术在支持心理健康方面的长期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