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悦与痛苦之窟：体育、BDSM与快感享受（Jouissance）的深层心理驱动研究

《Psychoanalysis, Culture & Society》：Pleasure and the pain cave: sport, kink, and jouissance

本文挑战了将追求痛苦视为非理性或病态的主流观点，通过精神分析理论探讨体育与BDSM中“愉悦性痛苦”的深层心理驱动。研究指出两者均涉及拉康的“死亡驱力”（death drive）与“快感享受”（jouissance），批判了体育中痛苦被合理化为成就手段而BDSM被污名化的双重标准。作者提出体育界可借鉴BDSM社群构建负责任的“痛苦共同体”，为理解人类超越功利主义的心理需求提供新视角。

　　

为什么人们会主动寻求痛苦？当运动员在极限冲刺中突破“撞墙期”，或BDSM实践者在疼痛游戏中体验“ subspace”（ subspace）状态时，这种看似违背生物本能的行为常被简单归因为“受虐倾向”或心理异常。然而，这种二元对立的解释恰恰掩盖了人类心理动力的复杂性。在当代社会，体育训练中的痛苦被赋予“no pain, no gain”的励志色彩，而BDSM中的疼痛追求则被贴上“性偏离”的标签，这种差异暴露了社会文化对痛苦体验的选择性认可机制。正是针对这种认知鸿沟，阿姆斯特丹大学与社会学家Hester Hockin-Boyers合作开展了一项跨学科研究，论文发表于《Psychoanalysis, Culture & Society》，试图通过拉康精神分析理论搭建沟通体育与BDSM的桥梁。

为解构痛苦体验的社会建构，研究者采用了多维度分析方法。通过系统梳理体育科学（如Emeka & Meijen对超级马拉松运动员的研究）与BDSM研究（如Saketopoulou对“主权体验”的论述）的文献，建立跨领域比较框架。运用精神分析概念工具（如拉康的死亡驱力、jouissance）对运动员访谈（如职业自行车手Wout van Aert的“喜欢伤害自己”陈述）和BDSM实践报告进行现象学解读。采用批判性话语分析揭示体育话语中痛苦合理化策略与BDSM污名化机制的共时性运作，并结合性别理论（如Pringle & Markula对橄榄球 masculinity 的研究）解构痛苦体验的性别政治。

痛苦与体育的悖论关系

研究指出体育领域存在独特的痛苦合法化机制：耐力运动通过建立“痛苦文化”将疼痛建构为美德符号（Hockey & Allen-Collinson, 2015），竞技体育用“边缘工作”（edgework）理论规范可接受痛苦阈值（Kidder, 2021）。但这种工具理性框架无法解释运动员对“痛苦窟”（pain cave）的主动追寻——如铁三运动员James Lawrence将痛苦称为“神圣干预”，超马选手Courtney Dauwalter用“挖掘更深隧道”比喻突破生理极限的渴望。这些现象暗示存在超越功利计算的驱动力。

精神分析视角下的体育主体

通过引入拉康派理论，研究揭示体育实践暗合死亡驱力的运作逻辑。More（2024）指出耐力运动是死亡驱力的升华形式，运动员在重复性极限挑战中体验“超越愉悦”的jouissance。这种体验不同于积极心理学倡导的“流畅体验”（flow state），而是包含自我瓦解风险的“主权体验”（Bataille概念）——如研究者所述：“时间不再线性流逝，而是凝聚为高度像素化的‘当下’”。业余跑者Véronique Chance对“感知身体脆弱性”的描述，证实了jouissance体验的普适性。

BDSM中的痛苦伦理

研究对比发现BDSM社群已发展出成熟的痛苦管理伦理：通过明确协商（negotiation）、事后护理（aftercare）等机制，将subspace状态引发的心理震荡（如“sub drop”）纳入集体照护范围。Saketopoulou（2023）提出的“过度体验”（overwhelm）概念，为理解运动员赛后情绪崩溃（如文中赛艇选手案例）提供了新范式——这并非需要医疗干预的病理表现，而是ego暂时解体的正常反应。

构建负责任的痛苦共同体

研究最终提出，体育界可借鉴BDSM伦理建构新型痛苦共同体：首先需要承认jouissance驱动的合法性，摒弃将痛苦仅视为成就副产品的叙事；其次建立情感支持机制，将事后护理纳入训练体系；最后通过跨领域对话，开发既能容纳超越性体验又保障参与者身心安全的实践规范。

这项研究的突破性在于将痛苦从病理学话语中解放出来，揭示其作为人类探索存在边界的重要维度。通过将体育中的“痛苦窟”与BDSM的“subspace”共同置于jouissance理论框架下，不仅消解了正常/异常的行为二分法，更对当代健康主义（healthism）话语提出深刻质疑——当运动被强制要求必须充满“自爱”与“快乐”时，人类心理的复杂性与矛盾性便被简化了。该研究为运动心理学、性别研究乃至临床实践提供了新范式，强调只有承认死亡驱力的普遍存在，才能建立真正包容人类心理真实性的伦理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