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亚小农户粮食市场参与决策的双重角色研究：基于双栏模型的生产冲击与交易强度分析

本文针对撒哈拉以南非洲小农户在粮食市场中作为净买家、净卖家或自给自足者的双重角色参与决策机制不清的问题，研究人员以肯尼亚585户玉米豆类小农户为研究对象，采用三波面板数据和 correlated random-effects double-hurdle model 结合 control function 方法，揭示了市场参与的不对称性：低产时更可能购买，高产且市场远时购买量更大；销售决策受生产冲击（如干旱、病害）制约，但随人力资本、非农收入和家庭财富增加而增强。该研究为构建包容性农业食品系统提供了新的实证和方法学见解。

　　

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小农户是粮食生产的主力军，但他们与市场的联系却常常若即若离。有的农户会将多余的粮食卖到市场，成为“净卖家”；有的则因为自家产的粮食不够吃，需要从市场购买，成为“净买家”；还有一部分农户则完全自给自足，既不买也不卖，处于“自给自足（autarkic）”状态。更令人困惑的是，一些农户甚至会出现“低价卖出，高价买入”的现象，这往往是由于他们迫于生计，在收获后急需现金，不得不立即卖掉粮食，等到青黄不接时又不得不以更高的价格买回口粮。这种复杂的市场行为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决策逻辑？哪些因素决定了农户是选择买入、卖出还是自给自足？一旦决定参与市场，交易量的大小又受什么影响？特别是，日益频繁的干旱、病虫害等生产冲击（production shocks）如何影响他们的选择？理解这些问题，对于帮助小农户摆脱贫困陷阱、提升粮食安全、推动农业转型至关重要。

以往的研究大多只关注农户作为卖方的角色，而对买方角色以及同时考虑买卖双方决策的研究较少。此外，传统的分析方法往往将参与决策和交易量决策视为一个过程，或者假设影响这两个决策的因素是相同的，这可能忽略了现实决策的复杂性。为了解决这些研究空白，发表在《Scientific African》上的这项研究，对肯尼亚的585户玉米豆类小农户进行了为期三轮（2011、2013、2015年）的追踪调查，收集了2366个观测值，深入探究了小农户市场参与和交易强度的决定因素。

为了精准地分析问题，研究人员采用了先进的经济计量方法。他们主要运用了 correlated random-effects double-hurdle model (CRE-DH) 来区分市场参与决策（第一道门槛）和交易量决策（第二道门槛）。这种方法允许影响参与决策和交易量决策的因素可以不同，更符合现实。同时，为了控制那些不随时间改变但可能影响结果的未知家庭特征（unobserved heterogeneity，如管理能力、风险偏好），他们引入了 correlated random-effects (CRE) approach，通过纳入家庭层面随时间变化变量的平均值来捕捉这种相关性。此外，由于农户的粮食产量本身可能与其市场行为相互影响（内生性问题，endogeneity），研究还采用了 control function (CF) approach，使用农场规模作为工具变量（instrumental variable, IV）来进行检验和校正，确保估计结果的可靠性。数据来源于国际玉米小麦改良中心（CIMMYT）领导的“采用路径项目”在肯尼亚东部和西部地区收集的三波面板数据。

Theoretical framework

研究基于效用理论框架，假设农户通过比较市场参与（作为买方或卖方）带来的预期效用与保持自给自足状态的效用来做出决策。当作为买方（或卖方）的预期效用大于自给自足时，农户才会选择参与市场。这个效用差是潜在的，受一系列可观测的家庭社会经济特征等因素影响。

Empirical model

实证模型的核心是双栏模型。对于买方，模型首先估计其选择成为买方（而非自给自足）的概率，然后估计在成为买方的条件下，购买数量的决定因素。对于卖方，模型同样先估计成为卖方（而非自给自足）的概率，再估计销售数量的决定因素。该研究验证了双栏模型相对于将参与和强度决策混为一谈的Tobit模型的优越性。

Data and descriptive statistics

描述性统计显示，从2011年到2015年，肯尼亚小农户中玉米购买者的比例从33%下降到14%，而自给自足者和销售者的比例有所上升。豆类市场也呈现类似趋势。销售者通常拥有更大的农场面积（平均1.17公顷 vs 买方0.71公顷）、更高的种子和氮肥使用量、更多的粮食库存和家庭资产。买方到最近市场的平均距离较短（1.68公里），而卖方较远（2.42公里）。

Results and discussion

Sensitivity analysis and robustness check

模型适用性检验表明，双栏模型显著优于Tobit模型。内生性检验发现，粮食产量对销售决策和销售数量存在内生性，因此在卖方模型中加入控制函数残差项进行校正；而对买方模型，产量可视为外生变量。

Correlated random effect dh model estimation results

研究结果揭示了市场参与的不对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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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方决策：农户在自家粮食产量低时更可能成为买方。但有趣的是，在产量高且市场距离远的情况下，购买量反而更大，这可能反映了农户在现金充裕时通过购买来平滑消费（consumption-smoothing）的行为。生产冲击（干旱、病害、涝害）对成为买方的概率和购买量均无显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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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方决策：生产冲击显著降低了农户成为卖方的概率。特别是病害，不仅减少参与概率，还显著降低了销售数量。这表明生产风险是制约小农户商业化的重要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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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影响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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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力资本：户主教育水平提高显著增加销售数量。以农业为主业的户主更可能销售更多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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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资源禀赋：农场资产价值越高，成为卖方的概率和销售数量都显著增加。但牲畜资产（TLU）增加反而会减少销售数量，可能因畜牧业提供了替代收入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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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区域差异：西部地区的农户比东部地区更不可能成为卖方，可能与西部农业生态条件相对较差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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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趋势：2015年农户成为买方的概率低于2011年，暗示生产力可能整体提升，更多农户从买方转向自给自足或卖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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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易成本与社会资本：到市场的距离对买方参与概率无影响，但距离越远，买方购买量越大，可能是为了减少往返次数。拥有可靠亲戚的数量增加会显著提升销售数量，表明社会资本（social capital）对市场参与有积极作用。

研究还计算了平均局部效应（APE）、条件平均局部效应（CAPE）和无条件平均局部效应（UAPE），更准确地反映了变量影响的程度。

Conclusions and policy implications

该研究得出结论，肯尼亚小农户的玉米豆类市场参与决策和强度受到生产冲击、资源禀赋、人力资本、交易成本和社会资本等多种因素的复杂影响，且影响买卖双方的因素存在显著差异。生产冲击主要抑制销售方的市场参与，而资源禀赋和人力资本则主要促进销售行为。

这项研究的意义在于：首先，方法学上，通过整合CRE-DH模型和CF方法，为分析小农户市场行为提供了更 robust 的框架，改善了因果推断。其次，实证上，揭示了买卖决策受不同因素驱动，强调了需要差异化的政策干预。例如，针对生产冲击，应推广气候智能型农业实践（CSAPs），发展指数保险（index-based insurance）以帮助农户管理风险；针对交易成本，需投资农村基础设施，改善道路和市场条件；针对信息不对称，可发展本地化的数字推广平台（digital extension platforms）。这些措施有助于构建更具包容性和韧性的农业食品系统，对实现非洲联盟《2063年议程》和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特别是关于提高农业生产力和确保可持续粮食生产的目标（SDG 2.3, 2.4）以及增强贫困人口抵御气候和经济冲击能力的目标（SDG 1.5）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研究的局限性包括未追踪气候智能农业实践（CSAPs）的采用情况，以及排除了同时进行买卖的农户（约4%）。这为未来研究提供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