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政策到水质净化：中国流域生态补偿对水环境质量的影响评估与机制解析

《Environmental Impact Assessment Review》：From policy to purity: The impact of China's watershed ecological compensation on water quality

本研究针对流域生态补偿（WEC）政策的水质改善效果这一关键科学问题，通过构建2004-2018年全国水质监测站与城市级面板数据，采用广义交错双重差分（SDID）模型进行实证分析。研究发现WEC政策显著降低化学需氧量（COD）强度18.2%、氨氮（NH3-N）强度43.8%，提升优良水质概率3.5个百分点。研究首次系统比较了横向与纵向补偿机制的差异化效果，揭示了政策对工业废水排放和农业面源污染的作用路径，为完善中国特色的生态补偿制度提供了重要实证依据。

　　

随着中国工业化进程的加速，流域水环境污染问题日益凸显。传统的水环境治理模式往往面临跨行政区协调难、污染责任界定不清等挑战。在这一背景下，流域生态补偿（Watershed Ecological Compensation， WEC）作为连接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的重要政策工具，自2008年起在中国逐步推广实施。与国际上常见的市场化生态服务付费（Payment for Ecosystem Services， PES）模式不同，中国的WEC政策具有鲜明的政府主导特色，通过财政转移支付机制，在上下游政府间建立基于水质考核结果的经济奖惩制度。

尽管已有研究对特定流域（如新安江）的生态补偿效果进行了案例探讨，但缺乏全国层面的系统评估，特别是对农业面源污染的控制效果及不同政策设计（横向vs纵向）的比较研究仍存在明显空白。为此，中国人民大学环境学院的研究团队在《Environmental Impact Assessment Review》上发表了最新研究成果，通过构建全国性的水质监测数据库，首次全面评估了WEC政策的环境效应。

研究团队采用了多项关键技术方法：首先整合了国家环境监测中心（CNEMC）的周度水质监测数据（涵盖COD、NH₃-N等24项指标）和城市级统计年鉴数据，构建了2004-2018年间1510个站年观测值和3825个城市年观测值的面板数据。针对政策实施的时间交错性，研究采用广义交错双重差分（Staggered Difference-in-Differences， SDID）模型进行因果识别，并运用Sun and Abraham（2021）和Gardner（2022）的稳健估计方法解决异质性处理效应问题。同时通过事件研究法检验平行趋势假设，采用安慰剂检验和空气污染指标的证伪测试确保结果可靠性。

研究结果呈现出丰富的发现：

在水质改善效果方面，WEC政策实施后，化学需氧量（COD）强度显著降低0.75 mg/L（降幅18.2%），氨氮（NH₃-N）强度下降0.28 mg/L（降幅43.8%），达到优良水质的概率提升3.5个百分点。值得注意的是，政策效果存在明显的时间异质性——COD和NH₃-N浓度的改善在政策实施一年后即显现统计显著性，而综合水质的提升则需要三年时间才能观察到。这种差异可能与WEC政策最初重点管控特定污染物（COD和NH₃-N），而综合水质评价涉及24项指标的综合达标有关。

在污染减排机制方面，城市级数据分析显示，WEC政策使工业废水（Industrial Wastewater， IWW）排放量减少12.18%。农业领域虽未发现农药和化肥使用总量的显著变化，但氮肥和磷肥的折纯量分别下降3.77%和5.24%，表明政策对农业面源污染也产生了一定遏制作用。

特别值得关注的是政策设计的比较研究结果。横向WEC政策（上下游政府间协商）比纵向政策（上下级政府间指令）表现出更强的减排效果：横向政策使工业废水排放减少14.02%，氮肥和磷肥使用量分别下降5.07%和8.82%，而纵向政策仅对工业废水和磷肥使用有显著影响。这种差异可能源于横向政策更具弹性的协商机制和更强的激励相容性。

研究还发现政策效果存在区域异质性。在非主产区，WEC政策对氮肥和磷肥减量效果显著（分别下降5.69%和9.29%），而在粮食主产区则未观察到统计显著效果。这一发现揭示了粮食安全目标与环境目标之间的潜在权衡，反映了主产区面临的政策多重压力。

讨论部分深入分析了政策优化的可能路径。研究人员指出，横向政策之所以更有效，是因为其84.1%的政策文本设计了双向激励结构（下游对上游达标补偿/上游对下游超标赔偿），而73.7%的纵向政策虽采用奖惩结合方式，但奖励门槛较高且缺乏协商空间。针对农业面源污染控制难题，研究建议将WEC政策与绿色农业补贴、精准施肥技术推广等措施协同推进，特别是在粮食主产区需加强环境与农业政策的整合。

该研究的政策启示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建议拓展WEC政策的污染物管控范围，从当前的COD、NH₃-N等常规指标向总氮、总磷等更全面的水质指标延伸；其次，需要加强横向补偿制度的法律保障和实施细节设计，包括建立流域协商平台、完善资金管理机制等；最后，应推动生态补偿与农业可持续发展政策的深度融合，通过建立协同目标体系提升政策合力。

本研究通过全国性实证分析，证实了中国政府主导型生态补偿政策的水质改善效果，为理解不同类型政策设计的环境效应提供了新证据。研究成果不仅对完善中国生态环境治理体系具有参考价值，也为其他发展中国家探索符合自身制度特点的环境政策提供了重要借鉴。特别是对横向与纵向政策效果的比较分析，为优化生态补偿制度设计提供了理论依据，凸显了激励相容机制在环境治理中的关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