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观经济学视角下福利国家的起源：基于英德法美比较历史分析

《National Institute Economic Review》：MESO-ECONOMICS: THINKING ABOUT THE ORIGINS OF WELFARE STATES

本文编辑推荐：为探究福利国家制度形成机制，Martin Daunton教授基于Pabst和Scazzieri提出的中观经济学理论，通过比较19世纪末英国与德法美的福利制度演进，揭示了中间机构（工会/友好协会等）如何塑造社会政策。研究发现英国通过整合既有工人组织建立社会保险体系，而德法美因政治体制与中间机构差异形成不同模式，为理解政治经济嵌入性提供新视角。

　　

19世纪末的工业化浪潮席卷欧洲，市场经济的扩张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社会变革。正如经济史学家卡尔·波兰尼在《大转型》中提出的著名论断：市场经济的崛起会引发社会的自我保护性反应——这种"双重运动"理论为理解福利国家起源提供了关键框架。然而，波兰尼的宏观论述是否经得起具体历史情境的检验？不同国家的福利制度为何会呈现迥异的发展路径？剑桥大学历史系Martin Daunton教授在《National Institute Economic Review》发表的最新研究，通过中观经济学视角给出了精彩解答。

Daunton的研究创新性地运用了Pabst和Scazzieri提出的"中观经济学"理论框架，突破传统微观-宏观的经济学二分法，聚焦于工会、友好协会、专业团体等中间组织在塑造社会福利制度中的关键作用。研究采用比较历史分析方法，以19世纪末英国社会福利改革为核心案例，同时横向对比德国、法国和美国的发展路径，深入剖析政治体制、财政制度与中间机构的互动机制。

1.英国的反向运动实践

研究发现，英国1908-1911年的社会福利改革并非简单的国家干预，而是对既有中间机构的创造性整合。老年养老金和非缴费型失业保险的建立，实质上是自由党政府为应对保守党的关税改革压力与工党的"工作权"诉求而设计的政治解决方案。特别值得注意的是，1911年《国民保险法》将工会的失业保险方案和友好社会的疾病互助机制纳入国家体系，形成独特的"核准协会"制度。这种制度设计既利用了工人组织现有的管理经验，又通过雇主、雇员共同缴费机制规避了直接提高所得税的政治风险。

然而这种中间机构主导的模式随后发生异变。由于商业保险公司成功游说加入"核准协会"，以及不同协会福利水平差异引发的公平性质疑，工党逐渐转向支持国家统一管理的福利体系。这一转变背后反映出英国政治生态的特殊性：相对公平的司法系统、议会制政府以及资本-劳动在工厂层面的管理合作（如兰开夏棉纺业的集体谈判机制），共同塑造了英国独特的福利制度演进路径。

2.跨国比较的制度差异

通过德法美的对比研究，进一步揭示了中间机构与政治体制的耦合关系。德国虽率先建立社会保险，但其目的是压制工会而非合作，且帝国层面财政能力薄弱；法国受社会天主教影响发展出雇主主导的家庭津贴制度，形成"家长式"福利模式；美国则因工会弱势和联邦制限制，由中产阶级女性推动形成了"母性主义"福利政策。这些差异印证了中观经济学的核心观点：经济政策嵌入于特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结构之中。

研究方法的关键要素

本研究主要采用历史制度主义的比较分析法，通过档案文献梳理19世纪英国济贫法演变、地方政府财政危机档案（如房产税记录）、议会辩论文件等一手史料。跨国比较涵盖德国普鲁士三级选举制文献、法国家庭津贴制度起源档案、美国内战养老金政策文件等，重点考察各国工会组织形态、福利机构运作记录和财政制度文献，建立多维度制度比较框架。

结论与启示

这项研究的重要价值在于突破了福利国家研究的传统范式。它表明社会福利制度的形成并非简单的经济决定或阶级对抗结果，而是通过中间机构在特定政治经济环境中的复杂互动而逐渐塑造成型。英国案例中工会与友好协会的制度化整合，德国雇主主导的社会保险，法国家庭津贴的家长制特色，以及美国母性主义福利政策，都体现了"政治经济嵌入性"的具体实现方式。

研究结果对当代社会政策制定具有重要启示：成功的福利制度需要充分考虑本国中间组织的特性和政治传统。中观经济学视角提醒我们，任何脱离具体社会关系的政策移植都可能遭遇"水土不服"。该研究不仅为经济史研究提供了新的方法论框架，也为理解当前全球化背景下的社会福利改革提供了历史镜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