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反复来袭：家庭是否学会适应？——基于瓶装水购买行为的实证研究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and Applied Economics》：Do Households Adapt? Repeated Hurricane Exposure and the Purchasing of Bottled Water

本刊推荐：为探究极端天气事件中家庭适应行为，研究人员开展飓风暴露与瓶装水购买行为的主题研究。通过合并2016-2017年飓风路径数据与尼尔森IQ（NielsenIQ）家庭扫描数据，采用三重差分（DDD）事件研究法分析发现：经历飓风登陆的家庭在后续飓风季反而增加应急采购，而仅经历预警的家庭未表现出适应性改进。结果表明家庭对灾害的学习效应有限，为行为经济学中的"惯性"与"显著性"理论提供新证据。

　　

当气象卫星捕捉到又一场飓风在大西洋上空旋转成型，沿海居民的购物车开始出现微妙变化。瓶装水、罐头食品、应急药品……这些平常散落在超市货架各处的商品，突然成为风暴来临前最紧俏的物资。但令人困惑的是，面对越来越频繁的极端天气，那些曾经亲历过飓风肆虐的家庭，是否真的学会了更聪明的应对方式？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恰恰击中了行为经济学与灾害管理研究的交叉盲区。

以往研究大多证实，家庭在飓风预警期间会显著增加应急物资采购，但关于过往经验是否改变应对模式的证据却充满矛盾。有的显示经历者风险意识提升，有的却发现所谓"学习效应"微乎其微。更耐人寻味的是，警告级别的飓风与真实登陆的飓风，对家庭行为的影响可能存在本质差异——这种差异犹如观看灾难电影与亲身经历灾难的区别，后者带来的心理印记往往更为深刻。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研究团队在《Journal of Agricultural and Applied Economics》发表了一项开创性研究。通过分析2016-2017年飓风季美国东南部三州的家庭采购数据，他们首次用实证证据揭示：家庭对飓风的适应能力远低于预期，那些经历过飓风登陆的家庭反而更容易在下次灾害前出现准备不足的矛盾行为。

研究的关键技术方法体系建立在对多源数据的融合分析上。团队整合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OAA）的飓风路径与预警数据，结合尼尔森IQ（NielsenIQ）家庭扫描仪记录的每周瓶装水采购数据，构建包含5,572个家庭、289,744条观察值的面板数据。采用事件研究法的双重差分（DD）与三重差分（DDD）模型，通过家庭固定效应和周固定效应控制不可观测变量，重点分析预警暴露与登陆暴露两类经历的差异化影响。

飓风预警触发应急采购潮

数据显示，飓风伊尔玛（Irma）来临当周，家庭购买瓶装水的概率从基线12.1%跃升至17.3%，采购量和支出分别增长102%和91%。这种应激反应与2016年飓风赫尔迈厄尼（Hermine）和马修（Matthew）期间的表现高度一致，印证了灾害预警对消费行为的即时驱动效应。

经验未能转化为适应能力

通过三重差分模型对比有无预警经历的群体，研究发现两组家庭在伊尔玛期间的采购行为无显著差异。这意味着即便经历过飓风预警，家庭既未提前储备物资，也未改变最后一刻集中采购的模式。这种"惯性行为"挑战了传统认知中"吃一堑长一智"的假设。

灾害强度改变行为模式

当研究聚焦飓风登陆经历时，发现了更复杂的图景。曾经历飓风登陆的家庭在后续灾害中表现出更强的采购反应，采购概率和支出增幅均超过无经历群体。这种看似矛盾的现象——更严重的经历导致更强烈的应激反应，而非更充分的提前准备——揭示了灾害体验的"显著性效应"：亲身经历灾难的记忆会放大风险感知，但未必转化为理性预防行为。

家庭特征非决定因素

细分分析显示，收入、教育水平、年龄结构等人口学变量均未显著调节采购行为。高收入家庭与低收入家庭，高等教育群体与低教育群体，在应对模式上表现出高度一致性。这种跨越社会阶层的行为同质性，暗示灾害应对行为可能受更深层的心理机制支配。

稳健性检验强化结论

研究通过 placebo 测试（将飓风时间点前移至2014-2015年）、不同暴露定义（区分单次/多次预警经历）等多种方式验证结果稳健性。所有检验均支持主结论：家庭对飓风的行为响应存在明显的时间一致性，但缺乏基于经验的学习进化。

这项研究最终描绘出一幅反直觉的图景：面对日益频繁的极端天气，人类可能陷入了"经验陷阱"。飓风登陆的创伤性经历放大了家庭的恐惧感，促使他们在下次灾害来临时更疯狂地采购，但这种应激反应并未转化为更智慧的预防策略。而仅仅经历预警的家庭，则如同听惯"狼来了"的故事，既未积累应对经验，也未改变行为模式。

该研究的深刻启示在于，传统灾害管理强调信息传递与物资储备，却低估了行为惯性的强大阻力。当政策制定者期待民众能从灾难中"学习成长"时，这项研究提醒我们：人类大脑对风险的认知远非理性计算器，而是受显著性、可得性启发等多重心理偏差影响的复杂系统。未来灾害应对策略可能需要更多行为科学介入，例如通过情景模拟增强风险感知，或利用社会规范引导提前准备，从而打破"经历越多，准备越迟"的悖论循环。

值得注意的是，研究也存在若干局限。仅聚焦瓶装水未能捕捉家庭对其他应急物资的替代性采购；短期观察窗口难以追踪长期适应过程；尼尔森IQ（NielsenIQ）样本与总体人口的结构差异可能影响外推效度。这些局限恰为未来研究指明方向：扩展物资品类、追踪跨年度数据、结合神经经济学手段，或将最终解开人类应对气候风险的行为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