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区域碳陷阱：欧盟碳排放持续性的地理路径依赖分析

《Cambridge Journal of Regions, Economy and Society》：Breaking free from the regional carbon trap: analysing the persistence of CO2 emissions in EU regions

本研究针对欧盟地区CO2排放的持续性难题，创新性提出"区域碳陷阱"概念，通过路径依赖和社会技术锁定理论框架，对1990-2022年NUTS-2区域数据展开实证分析。研究识别出四种差异化区域轨迹（良性循环、碳密集型陷阱、高排放陷阱、进化陷阱），揭示工业专业化、治理质量与经济多元化的关键作用，为欧盟实现55%减排目标和2050年碳中和提供精准政策路径。

　　

在全球气候危机日益严峻的背景下，欧盟设定了到2030年将温室气体排放量相比1990年减少至少55%、并在2050年实现碳中和的宏伟目标。然而，不同地区在向低碳经济转型的过程中表现出显著差异，有些区域似乎被"卡"在了高碳排放的发展轨迹上难以脱身。这种区域性差异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机制？为何有些地区能顺利推进减排，而另一些地区却步履维艰？这正是Sébastien Bourdin和Arsène Perrot在《Cambridge Journal of Regions, Economy and Society》上发表的研究试图解答的核心问题。

传统上，对碳排放问题的研究多集中于国家或部门层面，而忽视了区域特有的经济结构、制度环境和历史遗产对减排路径的深刻影响。研究人员创新性地将"碳锁定"概念与区域发展理论相结合，提出了"区域碳陷阱"这一新框架，旨在揭示那些阻碍区域向低碳经济转型的结构性障碍。

为了深入探究这一问题，研究团队收集了1990至2022年间欧盟NUTS-2层级区域的全面数据，包括来自EDGAR数据库的CO₂排放数据、欧盟统计局关于就业行业分布的信息、区域研发投入、教育水平以及政府质量指标等。他们采用计量经济学方法，通过构建面板数据模型，分析了经济结构、治理质量、创新投入等多重因素对区域碳排放轨迹的影响。

研究方法上，作者首先基于各区域碳排放水平和变化趋势创建了一个创新性的分类框架，将区域划分为四种类型：良性循环区域（低排放且增长缓慢）、碳密集型陷阱区域（高排放且增长迅速）、高排放陷阱区域（高排放但增长较慢）以及进化陷阱区域（低排放但增长迅速）。这一分类为理解区域差异提供了直观的视角。随后，他们运用包含区域和年份固定效应的面板回归模型，考察了工业专业化程度、资本更新率、人口密度、政府质量等因素对碳排放的影响，并通过分组回归和交互项分析探究了不同类别区域的差异化特征。

研究结果揭示了令人深思的区域差异模式。从排放趋势来看，尽管欧盟区域整体人均碳排放从2000年的11.4吨下降至2022年的8.5吨，但不同类别区域的表现迥异。高排放陷阱区域虽然起点最高，但减排成效显著；而碳密集型陷阱区域的减排进展极为有限，凸显了"区域碳陷阱"的顽固性。

经济因素分析显示，人均GDP与碳排放呈显著正相关，证实了经济发展水平与能源消费之间的紧密联系。然而，这一关系在不同类型区域中存在明显差异：在碳密集型陷阱区域，经济发展反而与更高的碳排放相伴，表明这些区域尚未实现经济增长与碳排放的脱钩。劳动力生产率则与碳排放负相关，暗示高效的生产结构可能有助于减排。

工业结构的影响尤为突出。制造业专业化程度（以区位商衡量）与碳排放呈正相关，证实了工业结构对区域碳轨迹的决定性作用。然而，资本更新率的影响则因区域类型而异：在良性循环和高排放陷阱区域，资本更新有助于减排；而在碳密集型陷阱区域，这种效应却不显著，表明单纯的设备更新不足以打破深层次的结构性锁定。

人口密度显示出与碳排放的负相关关系，特别是在良性循环区域，高密度可能促进了资源利用效率和低碳基础设施的发展。政府质量的影响虽然在全样本中不显著，但在分组分析中显示，对于陷入碳陷阱的区域，提升治理质量可能产生更大的减排效益，凸显了制度因素在转型过程中的关键作用。

教育水平和研发投入的影响则呈现出复杂性。在某些情况下，高教育水平和高研发投入甚至与较高的碳排放相关，这可能反映了知识密集型活动和富裕生活方式的能源需求，提示我们需要将创新努力更明确地导向可持续发展目标。

基于这些发现，研究提出了针对性的政策建议。对于碳密集型陷阱区域，重点是"淘汰创新"策略，即主动淘汰落后产能和基础设施，并借助欧盟公正转型机制等政策工具支持结构性改革。对于高排放陷阱区域，应推动经济多元化，通过智能专业化战略引导区域资源向绿色产业倾斜。而对于进化陷阱区域，则可采取"跨越式"发展策略，直接采用先进低碳技术，避免重复高碳发展路径。

这项研究的理论贡献在于将碳锁定概念区域化，强调了空间异质性在气候转型中的核心地位。它表明， decarbonization（脱碳）不仅是技术或经济挑战，更是深刻的地理问题，受到区域历史遗产和制度环境的塑造。实践上，研究为欧盟设计差异化气候政策提供了科学依据，强调必须结合各区域的具体特点制定转型策略，才能真正实现整体减排目标。

研究的局限性主要源于数据粒度，NUTS-2层级可能掩盖了更细微的地方动态。未来研究可通过案例深入分析、追踪政策长期效果以及结合质性方法，进一步揭示碳锁定的微观机制。总体而言，这项研究为我们理解区域低碳转型的复杂性提供了宝贵见解，强调只有针对各区域特点制定精准政策，才能有效破解"碳陷阱"，推动全社会向可持续未来迈进。